“此陰陽，并非生死之陰陽，而是功德之陰陽，也就是我陰司獨有的望氣術。三教雖也有些高明的，但就評功斷過而言，無有出其右者?！?

白鬼邊走邊與徐蓮分說：“須知咱們當鬼差的，干得就是接引亡魂輪回轉世的活，而轉世輪回又在陰曹分作十等?！?

“所謂頭等仙道名山，二等相府侯門，三等名門世族，四等文武勛貴，五等富貴榮華，六等普世人家、七等投驢變馬，八等走獸飛禽，九等當豬做狗，十等魚鱉蟹蝦?！?

“這十等轉世依憑的是什么，便是生前的【陽功】、【陰德】，所以陰差第一課，便是要招子放亮，分清楚哪些魂魄該禮敬，哪些魂魄可上刑。”

說到這兒，白鬼扭頭，拿槍尖指了指自己慘白的馬眼，接著道：

“對咱們鬼差而言，分辨魂魄的貴賤可太重要了，沒練好陰陽眼，寧愿別出工，不然多出多錯?！?

“曾經就有個糊涂鬼差，勾了位北洲老婦，一路上多有戲弄，嚇唬，等到了迷魂殿后，被判官當場拿下，扒了靈舟。問起緣由，方才知曉，這位老婦雖然只是個農家老婆子，卻一生都沒有損人利己的心思，無心善舉更是多不勝數。【陰德】厚重，是閻君欽定一等轉世的宿命，未來仙佛做主也尤未可知，就因為鬼差糊涂，平白結了一段因果。”

“這下鬼差不光自己丟了差事，還被貶入野鬼村受罰，如今魂體如何，是否安然都無法知曉。所以你若是不想同樣下場，以后出工招子一定得放亮，聽懂了么？”

徐蓮想到黃泉路上途徑野鬼村的一撇，嚇得牛頭腦袋猛點數次。

“也不用這么緊張，那樣糊涂的鬼差畢竟少，待你修成了【陰陽眼】，便只要分清【陽功】、【陰德】、【業債】即可?！?

白鬼接著道：“所謂一舉一動皆有所應。【功德】便是由生靈動作而生的應化反饋，所謂【陽功】，便是為人所知道的功德，比如你今天施舍給快要餓死的乞丐一缽飯，乞丐知道，他是吃了你的飯才免于餓死，這便是【陽功】一道。”

“而【陰德】則不同，陰德是別人不知道的功績。比方一個人趕路，路上餓了掏出干糧來吃，卻沒拿穩，干糧掉到地上了，這人嫌臟，沒有去撿，自顧自離去了?！?

“這時，一個將要餓死的乞丐路過，看見地上干糧便撿起來吃，因此免于餓死。但他并不知道這糧食是誰丟的，甚至不會有感恩之心，只覺得是自己運氣好，命不該絕。而丟了干糧的人，也只知道丟了干糧，并不知道救了個人，這種，便叫做【陰德】。”

“所謂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作惡，雖惡不罰。其實說的，就是咱們陰司的法理。來日你出去勾魂，若是碰到【陽功】映身的，大可不用顧忌，盡管手段便是?！?

很顯然，這是一番無比緊湊的職場入門課。

瞧得出來，白鬼很想在最短的時間里把徐蓮教會。

而徐蓮也用心在記，雖然靈舟依舊使得呆頭呆腦，但心中卻是邊記邊想，在聽到白鬼說不用顧忌【陽功】映身者，便提問說：“這是為何？”

“世人沽名釣譽?；菁扒说牡滦?，恨不得萬人知曉，待你修成【陰陽眼】后便能瞧見，這人間豪富，達官顯貴，哪個不是【陽功】映身，誰人不是【光芒】萬丈?！?

白鬼冷笑：“但這些【浮光】只能騙騙愚民，又哪里唬得了吾等鬼神，即便真有這般功績，此人該享受的業已在陽間享受完了，若是其死后還有百姓肯立廟燒香，那自是不必多講，禮敬便是?？扇羰侨怂拦?，咱們也無需對其客氣……”

“好了，算算時辰也差不多，我來瞧瞧那兩只【討債鬼】在哪！”

說話間，兩人飛到南洲一座大山處。

白鬼馬面拖著徐蓮牛頭站在云端，運起了【陰陽眼】。

原本翻白的兩只馬眼，一只變得漆黑如墨，另一只變得銀白勝雪。

旋即施展出陰司獨有的望氣術，要想鎖定【小鬼】的方位。

可還沒等白鬼瞧見小鬼，便被一道功德金光刺痛了眼。

徐蓮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縛魂鎖鏈拖著，飛出了十里之外。

待她反應過來，已經從云頭落在一株老槐樹下。

白鬼馬面背部緊貼著樹干，面色惶恐，口中還不停地嘟囔著：“不該啊，沒理由啊，這么亮的功德金光，怎么會同討債的小鬼同個方位，判官大人之前也沒講啊......”

“白鬼大人怎么了？”

呆頭呆腦的徐蓮牛頭不明所以，便朝白鬼馬面問道。

“適才我施展陰陽眼，瞧見一功德映身道人，所以先行退避?！?

緩過來的白鬼扭頭，直直望著來路，雖然隔著數重山水，但那道金光仿佛還在眼前。

有些過分扎實、耀眼了。

“大人不是說碰到功德映身，不必客氣的么？”

徐蓮歪著牛腦袋，有些不解。

“我說的是【陽功】映身！那道人的【陰德】厚的都快能塑金身了，等以后你修出陰陽眼，瞧見這樣的，遠遠避開就是了，若避不開就當祖宗供著?！?

白鬼馬面聽著徐蓮亂改課詞，當即沒好氣的出聲糾正道。

“哦~”

徐蓮乖巧的點點頭，也不知道真明白還是假懂。

白鬼也沒有多管他，只是心中計較著出工。

左思右想了一番，狠狠地咬了咬牙：“還是得過去，若是放跑了【討債鬼】，這禍事可就大了！”

言罷，他便邁步又往山那邊去。

白鬼性子急，步子大，徐蓮牛頭被鐵鏈扽的踉踉蹌蹌，走出沒多遠，便求道：“白鬼大人，咱們干嘛不像剛剛似的飛過去。”

“拜謁這般大德真修，自當禮敬?！?

白鬼馬面叱了徐蓮牛頭一聲：“你只管跟著，莫要做聲便是。”

……

半山塢堡、西面塔樓

“嚯，這鬼差都提前在等了，看來不用我出手了啊?！?

適才，樓中功課的黎景忽然察覺到有人以神通，自上而下，觀照天地，便同樣以望氣術回望。

便瞧見云端上一對牛頭馬面，想來，應該是陰司鬼差提前守候，勾魂奪魄。

可奇怪的是，僅是相隔數里的一眼對望，對方就退避十里。

想想自己同陰曹鬼差也沒有什么過節，黎景便走出房去，望氣術觀照不停，想要搞清楚怎么個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