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故去,所以你茶不思,飯不想。可若是你走在前頭,她的樣貌如此嬌俏,風韻猶存,必然有人勾引她。所謂殷勤呵護,利餌勢脅,她能像貞潔烈婦般為你守節么.....”
說到這兒,黎景停了停,像是要給人留出思考空間。
等到童先生眉頭皺緊,神色凝重,才接著道:“怕是很難哦,那被人勾引走后,她生前對你許過的山盟海誓,必然再說給別人聽;兩人情到濃時的種種恩愛,那些曾經只在你面前展露的淫蕩姿態,必然表現給別人看,任人.....”
“別說了!”
只要一想到那個場景。
童先生心中便生出酸楚嫉恨,再一個字也聽不下去了,怒聲呵止。
“行,那再聊點別的。”
黎景也不生氣,笑呵呵的調轉話鋒:“你倆都好好活著,相親恩愛,但你白日要勞心授課,晚上要耗力耕耘,加上年歲見長,她又年輕,定生有心無力那日。那時的她,早已被你寵壞,稍微不合心意,便立刻翻臉,同你爭執,處處挑你毛病。”
“也許錢財不能滿足,或是生活習性有異,亦或是越發了解之后對你無甚稀奇,開始諷刺貶低。離異之心漸起,相處難免冷漠,往日種種恩愛,便同浮云散去.....”
“別講了,求真人別再講了!”
童先生聽得淚流滿面,向黎景哀求道。
“嘛,你也不要悲傷,這些都是假想嘛。”
黎景又不是什么壞人,聽到別人哀求,當即停了說話,出言安慰道:“這些都只是可能,又不一定會成真,也許她瞧著別人富貴英俊,年輕力壯,拋棄你跑掉也說不定呢。所以看開點唄?”
“啊啊啊,氣殺我也!”
童先生聽到這話,抹去臉上淚水,憤怒的不行。
但黎景不知何時已經閃身到窩棚外。
左顧右盼,童書生找不見乘手的家伙事,情急之下,一把將手中緊握木簪,當做飛鏢朝黎景投了出去。
“咻~”
黎景一歪頭,靈巧的避開,扭頭就跑。
邊跑還不忘沖著身邊呆若木雞的玄奘招呼。
“還不跑,等挨打嘛!”
玄奘自跟隨師傅修行以來,這樣的場面實在熟悉。
身體甚至下意識有了反應,也顧不得滿腔的問題,跟著就是一通瘋跑。
當然,其實兩人也沒跑出多遠,就脫離危險了。
畢竟還有年輕力壯的毛大牛嘛。
民兵隊長見童先生要對讓飯吃的真人犯渾,哪里會肯,當即便把人攔腰抱住。
而之前死氣沉沉的中年書生,此時怒火中燒,生氣足的好像換了個人。
四肢凌空舞動了許久,直到毛大牛好說歹說把人放下來后,他還余怒未消。
抓著毛大牛就是一通數落。
毛大牛這頓罵挨得冤,但還是只能低頭受著,誰讓童先生是他啟蒙的先生呢。
只是對童先生老罵他年輕力壯不學好,還是有些不服氣的。
待罵完學生后,童先生又撿回了當做飛標投出去的發簪。
還是原來的木簪。
撿起木簪的童先生低頭看了看,只是眼神不復先前癡戀,而是千情萬緒,復雜萬分。
毛大牛瞧著童先生又抓著木簪,有些擔心的走上前,正要說話,就看到童先生將木簪放進懷中收好。
隨后,沖著黎景逃離的方向,躬身一禮,久久未起。
“福生無量,童愛堂,拜謝真人救命之恩......”
……
話說另外一邊
施展【移形換影】遁術的茍自輕深入山野,氣息越加翻騰。
種種念頭如雨后春筍,紛雜無休。
一些先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此刻猛然憶起。
【若是真人有心要攔,他又如何能走得脫】
驟然停住身形的茍自輕,臉色變換不停。
【所以是真人故意放我走的,為什么?】
【對了,計劃,真人需要我幫忙審判賈似豹!】
【沒錯,沒錯,真人需要我幫忙審判賈似豹,所以我才能走脫】
【真人何等人物,絕對不會在意那個坑蒙拐騙的小和尚,他就是需要我懲惡揚善】
【所以,就算我殺了他也沒關系的吧...】
如果黎景此時人在,便能看到,茍自輕身上的【陽功】,就像是薪材般燃燒不停,正同魔性做激烈對抗。
可惜的是,【陽功】數量不夠,根基不實,猶如水上浮萍自是抵不住那些無孔不入的心魔的念頭。
隨著心魔漸起,茍自輕越陷越深,最終【陽功】耗盡,道人的目光,也變得陰鷙決絕。
掐著幾道法訣按入大地,數以百千計的尸犬,猙獰破土。
更有一頭尸犬,尤為高大,形若獅虎,肋生蝠翼,尸身銀光鎏熠。
……
西面塔樓
瘋跑回去玄奘,第一時間封閉大門,架上門栓不算,還用背抵著門戶后,才扶著膝蓋,劫后余生般的喘著粗氣。
而黎景呢,絲毫沒有擔心,臉上掛著笑意,大搖大擺的回到鋪蓋盤膝坐定。
瞧著真人如此松弛,玄奘也放下心中擔憂,開始回想剛剛場景。
他不明白,為什么他說的那些【真實不虛】的道理,書生一句聽不進去。
反而是黎景編造的這些【虛象假如】卻能助書生擺脫魔障幻象。
他實在太好奇了。
“請真人指點。”
玄奘來到黎景身前,拜求道。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便如陰陽之道,真可用,假亦可用。”
既然接下量劫的因果,黎景便沒有逃避的意思,直言不諱的點撥道:
“真假存乎一心,若是發心正,結果好,手段是假是真,又有什么緊要呢。”
便像是盤古開了天地,又像是大道分了濁清。
黎景寥寥數語,卻像是晨鐘暮鼓在玄奘耳邊敲響。
心中突然有些明悟,卻又像霧里看花,茶壺煮餃,看不清,倒(道)不出。
越是深想,越是迷茫,整個人竟有些呆住了。
黎景瞧著一句話便進入頓悟狀態的玄奘,含笑一甩袖袍。
一道清氣化作裹住玄奘,將其凌空移到蒲團上。
包裹在先天清氣中玄奘,如在母胎懷中,身子漸漸蜷縮,后又展開。
最后在無意識間,盤膝坐于虛空,一手向天,一手指地。
“嚯嚯嚯。”
黎景瞧著玄奘擺出的姿勢,嘖嘖稱奇:“阿耶賴識這么霸道,至少得是個羅漢轉世吧。就這還能失敗,不太應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