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真相，往往比謊言更加傷人。

隨著黎景將育仙林的故事娓娓道來，后院田壟邊的二人，漸漸失神。

啟蒙之地的畫卷徐徐鋪開后，何太平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或許他，真的不配修行。

他之前說潛龍莊的孩子走運，黎景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說還得努力。

他以為，只是謙遜。

但聽完育仙林的場面后，他才真正曉得，真正的仙神福地，該是什么規格。

潛龍莊的“搬山”和“登天”，已經讓他覺得難以企及。

但跟“啟蒙之地”的那些個修行道場相比，好像只是鸚鵡學舌，孩童過家家。

只是只言片語，卻讓人心生敬畏，如高山仰止般無有窮盡。

別說是何太平這樣的凡人了。

便是向天齊這般的天驕，亦是聽得有些失神。

作為剛出生就被大德高僧看中，并險些在眉心點了朱紅的佛童。

向天齊最為自傲的，便是自身的修行天賦。

并一度以為，至少是人間絕巔的那種驚艷。

可在聽完育仙林中的課程后，哪怕是以他的自負，也不禁感受到那份厚重和壓力。

別說他曾經荒廢過，就是風華正茂的少年時，他的仙姿測試，又能得到什么評價呢？

應該有【丙】吧？

至少是【丙】級！

但能不能達到【乙】級......

就不是那么有信心了。

畢竟在黎景口里，動不動就有六七歲的孩子，雙足一頓七八丈高，兩膀一甩千萬斤力。

這一天一洞，一日一山；恨天無把，恨地無環的做派，好像潛力沒有窮盡。

很顯然，向天齊只是傲，并非蠢，更不是盲目。

如果連這副最得意的龍象筋骨，都不是無雙無對。

那么比照其他功課的妖孽，他還有什么優勢呢。

可就照黎景的說法，若是只有一兩門功課突出，顯然夠不到【乙】級。

如果連【乙】級的標準就已經那么高了。

那么【甲】級的水準又是如何，那樣資質天賦的人物看自己，是不是就跟自己瞧何太平......

好像螻蟻呢？

忽然間，向天齊有些刺痛。

不光是突然面對這廣大的天地無所適從，更有些恐懼，如果真有人用自己對待何太平的態度對待自己，自己會不會發瘋。

隱隱約約的，向天齊竟然有些，難以接受剛剛俯瞰鄙視何太平的自己。

雖然所思所想不同，何太平、向天齊二人卻同時失神。

待緩過情緒，又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聚向黎景。

兩雙眼神里，有了然，有疑問，有破碎，有好奇，情緒復雜。

在聽完啟蒙之地的故事后，兩人終于曉得，黎景為什么會在這般年紀，有這樣精深的道行。

但曉得歸曉得，生出的情緒，卻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何太平自然是地下那個，聽完故事的他，心境瀕臨破碎，背脊像要塌到地底，就連語氣都帶著點兒死氣：

“先生同我說這些，可是要提醒小人，不要再浪費時間，妄想修行？”

向天齊自然是興致盎然的那個，甚至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啟蒙之地，產生了巨大好奇：

“你覺得，若是我去育仙林中，會得到個什么評級？”

兩個問題同時懟到臉上，黎景決定先回答簡單的那個。

便朝著向天齊講：

“你的話，最高到【乙】，但大概率是【滾】吧?！?

“大概率是【滾】？什么道理？”

向天齊皺眉，有些不解，追問道。

其實他對自己上限的判斷，差不多也是“乙”級，所以對黎景所說的最高是【乙】，他并沒有什么意見。

但兩人對最低的判斷，分歧就很大了。

他認為自己最低是【丙】，再不濟再不濟，也得是個【丁】吧。

至于【滾】級，他是想都沒想過的。

但黎景卻言之鑿鑿說他大概率會是【滾】級。

向天齊顯然不會認為黎景是在故意貶低，一定是對方瞧出來什么自己沒有注意到的東西，那可不得問清楚么。

黎景也是個大方，人問就回答得直截了當：

“如果你入林的那年，沒有什么資質驚艷的，然后林內師長將你當做唯一種子，關照呵護。那么大概率，你能超額兌現天賦，勉強達到【乙】級的標準，然后拜入一位煉體大能的門下。但這種事情，以你的命格而言，幾乎不可能發生?！?

“反而很大的概率，是你入林的那一年，天驕頻出，妖孽爭鋒。然后嘛，你會莫名其妙的和這些天驕發生沖突，其中必然會有你難以企及的天驕妖孽，你會遭遇一場失敗?！?

“你不甘心，底牌盡出，甚至不惜透支潛力想要翻盤，但還是被妖孽輕松擊敗，而后你會修為盡失，道心破碎，一蹶不振，林中師長會治好你的身體，刻個【滾】字，給你送回家去?！?

黎景聳肩攤手，語氣平常得就像在說水是透明的一樣：“所以我說，大概率是【滾】?！?

“為什么會......這樣呢？”

這下輪到向天齊失神了，他開始聽還很不服氣，幾次想要反駁，但隨著黎景的描述，他心中的不服不忿越來越少，反而生出莫名恐懼。

明明黎景說得是如果，也許，但話語背后，卻好像藏著一種他無法抗拒的宿命。

熟悉，很是熟悉。

就好像少年時明明醉心修行的他，會突然對美色發了瘋一樣的著迷。硬生生搞到壞了根基，精虧神散，修為喪盡。

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像是鬼迷心竅般一意孤行。

他以為只是少年意氣，但結合黎景說法，卻有種破敗的注定。

為什么？

向天齊想知道答案。

“唔...大概是因為，所有超凡的饋贈，都有未知的代價吧。”

黎景絞盡腦汁，稍微美化了下“應劫宿命”的修辭。

畢竟他的心也是肉做的，瞧著向天齊都快碎了，總不能和人說，你的命格，注定伴隨著危機，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吧。

所謂緣深進退不由人。

這點兒修行天賦，同要面臨的那些危機相比，有不如無。

可這樣說未免有些太過殘忍了，所以黎景充分發揮了語言的藝術，著重點出“天賦”。

這樣的話，起碼讓向天齊心態可以平衡點。

畢竟天降大任于斯人也，都給你這樣的天賦了，加點兒劫難好像也不是太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