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雀迎著潮濕冰冷的林風，低沉地說道：

“我舅舅會打開族門迎接我們，然后會尋找借口把你帶離我的身邊，單獨對你一人噓寒問暖，給你溫暖的皮衣與食物。

“當你暖和了身體，吃飽了肚腹，意志松懈，疲憊得只想睡去的時候。

“我的舅舅會告訴你，林才應該是你真正的丈夫，并且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族長，正在部族里等待著迎娶你。

“他會說，林比我更加高大強壯，會是比我更好的丈夫。

“他會說，林不會責怪與在意你曾被我占有，仍會好好愛惜你，并且會挑選出馬場中最駿美的馬匹，履行與你父親的約定。

“他會說，我驕傲自負、反復不定，只會帶來戰(zhàn)爭與死亡，他會說，部族大局已定，我已成喪家之犬，斗不過林，你跟著我只有逃亡與死路。”

“這些，這些都是真的嗎？”小麂的臉色白得像紙，身軀開始輕輕發(fā)抖。

羅雀仿若無覺，繼續(xù)平靜地說道：

“他說的都是真話。

“然后，只要你點頭，他就會悄悄帶走你，把你送回我的部族，把你交給林。

“林的確比我高大強壯，為了與你父親的盟約，他會要你，只需溺死你生出的第一個孩子。

“林也會履行與你父親的約定，但約定的很多細節(jié)需要重新敲定，因為北山部族開出的價格會更高。

“只是，林恨我，我不知道他是否會愛惜你，但那的確也比跟著我九死一生好得多。”

小麂的呼吸開始急促，哆嗦得更加劇烈，又干嘔了起來：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對我說這些？你要在那之前……現(xiàn)在就殺死我嗎？”

羅雀沒有馬上回答，似乎有些悔疚于這番赤裸裸的直言嚇到了她。

“不，我不會殺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他再次開口說道。

“我只是希望，如果你會選擇林，那么請現(xiàn)在就告訴我，我會把你安全地送到我舅舅部族的領地邊界，之后遠遠離開。”

而不是在見到了狼的舅舅之后，才背叛我。

讓我身陷敵營、四面石刃，只能束手就擒，死無葬身之地。

而她……

她沒有理由甘愿陪著自己出生入死。

是的，她應該恨我，她滿身都是疼痛的傷痕。

前身狼強暴她，野獸一般地撕咬她瘦弱的身體，還險些把她掐死。

而我附身入這具身體才只有短短幾天，對她沒有任何恩情。

在她的眼里，我和前身狼是一個人，我就是那個殘暴的前身狼。

之前她沒有選擇，現(xiàn)在她有了。

她現(xiàn)在或許不敢說出真實的想法，但若是她有遲疑和恐懼，我便能夠感受得到。

是的，我一定會感受得到的。

羅雀神情凝重。

這個計劃是否能夠順利實行，全在她的選擇。

“狼……”小麂卻似乎要哭了出來，“你不要我了嗎？不要我們的孩子了嗎？”

羅雀深深地閉眼吸了一口氣，難言心底涌現(xiàn)的慶幸。

“我說過，我要你，也要我們的孩子。”

羅雀腳下的步伐更加穩(wěn)定，堅定說道：

“馬場的人會為我死戰(zhàn)，他們個個都是勇猛的戰(zhàn)士。

“比起林的嫁禍，我父親的部屬將會更信服大巫長老和我的話，一旦我?guī)еR場的戰(zhàn)士們占了上風，便足以一呼百應，但前提是我要占據(jù)上風。

“我父親的部屬與我馬場的兄弟不同，對他們而言，跟隨老族長的哪個兒子并沒有區(qū)別，他們只信服與跟隨將會獲得勝利的強者。

“北山部族的勇士很強，他們也很嗜血兇殘，林企圖借助他們的力量，無異于與虎謀皮，他們與林會互相猜忌懷疑，絕不會為林付出全力。

“而我的舅舅，他的眼里只有你，他的族人一直都在挨餓，他只想得到你帶來的種子。

“我舅舅不愿開戰(zhàn)，的確會試圖勸說你，但他也不信任連自己父親都敢殺害的林。”

羅雀的腳步緩慢下來，微微側過頭來，一字一句地說道：

“如果你足夠堅定，就能迫使我舅舅堅定左右搖擺的心，把賭注押在我的身上。

“我有了馬場的人和舅舅的支持，就一定能戰(zhàn)勝林。

“之后，我父親的部屬與所有族人都會舉起石刃追隨我，北山部族也會馬上見風轉舵。”

小麂低低地哭了起來，顫抖著擁抱著羅雀脊背，那樣用力：

“我能做到嗎？”

羅雀堅定地說道：“你能做到，只要你想，你就能為我做到。”

“可我不知道應該怎么做。”她的聲音是那樣害怕無助。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一直站在我的身邊，牢牢地握著我的手，不論什么都不能讓你離開我。”

“真的嗎？只要這樣就可以嗎？”她的眼淚滑落在他赤裸的脊背上，不住哽咽。

“只需要這樣。”

他的聲音猶如巖石：“其余的一切，就全都交給我。”

她的嗚咽聲漸漸變弱，消失，低低地說道：

“我答應你。

“狼，我是你的女人，我有你的孩子，我永遠也不離開你。”

羅雀背負著他的小小新娘，抬步繼續(xù)向前而去。

我也發(fā)誓，只要你不離開我，我就會保護你，絕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竭盡我的全力。

女孩不再出聲，抱住他肩膀的手也松了幾分，似乎疲憊地睡了過去。

良久之后，羅雀感覺到在背后哭睡了的女孩醒了過來。

她的語聲仍有哭過的鼻音，目光迷蒙，輕聲低喃道：

“狼，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選擇了林，你把我送到你舅舅那里之后，那時候，你會去哪里？”

孤立無援的你是否還有地方可去？

羅雀沉默著直視著前方，汗水在額間聚成水滴，再滑下臉頰。

我會孤身一人離開，消失在無邊無際的深山密林。

我的隊伍會回去部族，告訴所有族人我的死訊。

然后，等到林以為天下太平、放松了警惕的時候。

某一天夜里，我會悄悄地潛回部族，聯(lián)絡每一個仍舊懷念與忠誠于我的人，一舉殺死林，拿回我被他奪走的一切。

也包括你。

羅雀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但小麂卻仿佛能夠感受到他的心。

她細小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的脊背，輕聲呢喃：

“你永遠不會放棄與退后，是嗎？”

初升太陽的金黃日光透過密林的縫隙，照射在羅雀的側臉，有些刺眼。

羅雀平靜地回答：“是的。”

我永遠不會放棄。

因為我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