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一個一端，都已經纏在枝頭的布條里，拿出來兩個饅頭。

“本想當個飽死鬼，但我可不想黃泉路上，還要三人行。”

欣然赴死的灑脫。

我娘當時就欣賞上他的性子。

陳伯然說自己是大戶人家之子，家中沒落，尋活時處處碰壁，身無分文又毫無牽掛，才一死了之。

可僅此一句，我就聽出他骨子里的傲氣。

一個男人怎會沒合適的活計，力氣活到處都是，他不愿意罷了。

我娘也看出來了，她停了行程，說先賺些銀兩，也為了救陳伯然，告訴他生存之路有很多。

娘長于沙場，能就地取材，制出些城里人少見的玩意，陳伯然便拿去賣。

時間一天天過去，銀兩一天天增加。

陳伯然臉上果然逐漸有了生氣。

“那兩個饅頭，也救了我的命。”

他感嘆。

慢慢的，陳伯然回來時，也開始給我帶些小玩意。

直到他又一次從市場回來，破院突然闖進一群持棒棍的乞丐。

我才知道，娘留在這的另一個原因，她上次與山匪的打斗受了傷，一直瞞著我。

“娘，我背你。”

我哭得看不清我娘的臉，可她好像突然就失了所有力氣，怎么都站不起來。

那些乞丐不僅要錢，還怕惹上官司，想滅口。

娘放火前，最后推了我一把。

之后，只剩陳伯然陪我找到祖父住處，可那里也只是滿園荒草。

也是在那，他向我求了親。

“阿芷，你娘救了我兩次，余生我絕不負你。”

我應了。

因為我娘出事前不止一次說。

“陳伯然此人，雖性子高傲，卻好在心善灑脫，你若是普通人，可托付余生。”

我當時不明白，原來她早就為我安排好了。

爹爹一直想要兒郎。

兩個姐姐早早被他送上戰場歷練，日日受傷，我之前被他行軍法時，差點斷了氣。

之前有娘護我，現在她走了，便想讓我與普通人一般生活，嫁人生子，尋個和她不一樣的活法。

成婚后，陳伯然事事體貼，我終也一點點動了心。

他志在科考，我便堅韌心性，扮上男裝，尋個替人算賬的活計。

從小讀遍百書，上工時也得心應手。

男尊女卑，身份高低，似乎從不存在我和陳伯然之間。

可現在，好像有什么變了。

恍惚時，一位同窗已經離席走來。

看見我時，眼神少了方才來尋陳伯然時的恭敬，但還是低頭做禮。

“大家已經離席，今日高興，便換了地方繼續，陳兄請我轉告夫人，望夫人不要怪罪。”

可我太了解陳伯然。

在場中人，之前并非全都是善意，還有不少人曾出言諷刺過我們。

如此處境，不想謀生之道，只妄圖一朝高中，倆人都是眼高于頂之輩。

“讓阿芷和我一起，受委屈了。”

陳伯然那時看我的眼神，滿懷愧意。

可也有些我看不懂的情緒。

現在突然明白，傲氣如他。

怎會不心懷芥蒂，我費心舉辦的一個家宴，不夠他揚眉吐氣。

此舉，是他自己提出的。

陳伯然當晚沒有回來。

可我依然要去上工，那場家宴我預支了半年的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