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再次醒來!
有粘稠的液體緩緩流淌在我的手臂之下,沾濕衣袖,將我包圍。
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告訴我身下是不知誰的尸體,而暈過去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歷歷在目!
父親!母親!
我突兀驚醒,在死寂的院子里希冀找到一點人聲。
“娘、娘!”我把親人的稱呼都喊了個遍,卻沒得到任何回應,我瘋了一樣到處找,觸摸到一手的液體。
那些冰涼僵硬的身體周圍有許許多多的鮮血,像是凝固的雪,柔軟濕黏,浸透了我的手指,叫我幾乎摸不清父親手腕邊那串佛珠。
那曾經被頑皮的我磕破一角的紫檀木珠淌在血泊里,從血肉模糊的手腕上脫落下來,一顆顆落到被手指緊扣的地面上,昭示著主人生前所承受過的苦痛。
我捧著那手,想哭都哭不出聲音,喉嚨里劇烈的疼痛,將我滿腔的痛苦無望堵住。
我只能聽見自己模糊的哽咽聲。
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父親究竟犯了什么錯,才能連死都死不安穩!
整個府門,一個活口都不留,上天為什么還叫我活在世上?
我恨不得現在就死,跟著父親母親去了,來世再做一家人,也好過面對這一切!
我舉起遺落在地的刀鋒,一把砍向脖頸!
“夏姑娘!”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清潤嗓音像一汪清泉,沁入我的心底,“姑娘今日死了,才是讓夏大人死的不安穩。”
“無論如何,姑娘已經是夏府僅剩的血脈了,保重自己才是。”
那聲音傳來之后,空氣似乎流通了,輕微的風聲夾帶著他身上濃烈的香味撲向我的面龐,叫我瞬時清醒。
我委頓在地,被來人強硬抱起,往外邊而去。
救下我的是位青年人,自稱是州府衙門的一小官,曾經受過阿爹恩惠,冒著大不韙來這一趟,本來是想為恩人收尸,卻遇到了我。
他說會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盡全力保下我。
我聞著那熟悉的熏香,握緊了手上染血的佛珠。
·
我被安頓在青年的小院里,伺候的人許久不見他們的主子,向我傾注一腔熱情,每日噓寒問暖。
如果不是家破人亡,我真的很想相信這是一場噩夢,醒來之后,我仍舊無憂無慮,在郊外的莊子里散心。
但是不是。
我問他們:“你們的主子是揚州州府那位官老爺?”
他們簡短回答:“是州牧大人的親信。”
我又問:“為何我在揚州沒聽過大人的名字?”
“年前我已調任京都,”青年清潤好聽的聲音傳來,我的肩膀被抓住,對方似乎仔細地看著我,輕聲細語道,“可好些了?近日還會做噩夢嗎?”
沒等我搖頭,身邊的婢女便笑著稟報道:“姑娘已經大好了,大人掛心了。”
我感到肩膀上的手松了松,那近在咫尺的壓迫感散去,青年一身的溫和,叫周邊人都很放松。
于是,我再次詢問有關那人的話時,下人們都搶著回答,漸漸補滿我對他了解的空白。
我知道他少年中舉,在州府謀了差事,一路高升,如今竟然還有機會,入了京城為官,實在是個年輕有為的人。
他們會神神秘秘說,大人對我這么好是我的福氣,叫我務必珍惜謹慎,將來也許前途不小。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發間的簪子,那是娘在清晨為我戴上的,阿娘說,“戴上它,希望染染一整天都漂漂亮亮”。
而今我卻連爹娘埋葬在哪里都不知曉。
我的福氣?
我早就沒有什么福氣了。
只有滔滔不絕的恨,叫我活在這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