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最后的卡羅拉玫瑰
- 蘇荷兮吖
- 3279字
- 2024-06-03 19:16:37
我同江延灼第一次對話是在半個月以后,我改了姓,還被送去附近的小學(xué)念書。
學(xué)校里都是富人區(qū)里扎堆的少爺小姐。
孩童時代就已經(jīng)被套上成年人的枷鎖,恨不得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我成績最差,考卷上字跡丑陋,時常被傳遍,全班以供嘲笑。
同時也不知道是誰又把我是何婉晴私生女兒的事情傳遍全班。
小小孩童們就已經(jīng)懂得怎么直擊人心了,數(shù)落起人來一點不比成年人遜色。
那個傍晚我背著書包從學(xué)校里出來,每天晚上都會有司機開車過來接我。
在我想要拉開車門的瞬間,身后有同班的同學(xué)叫我的名字。
“江涔音!江涔音!”
我甚至沒有習(xí)慣這個名字,而當(dāng)我終于反應(yīng)過來是在叫我的時候我回轉(zhuǎn)過身去。
幾個男孩女孩嘻嘻哈哈:“你不是說晚上你媽媽會來接你嗎?你騙人!羞羞羞!”
我討厭他們,非常討厭。
我閉著眼尖叫起來,我只覺得我真的受夠了,那個瞬間我恨不得何婉晴立刻把我送回鄉(xiāng)下去。
就在我準(zhǔn)備再一次狡辯的時候身后的車門被打開,有人走到我身邊,拎著我的后領(lǐng)轉(zhuǎn)了個圈。
我停下尖叫,睜開眼只到面前人的腰際,仰起臉抬頭去看。
江延灼十五歲,身材已經(jīng)很是高挑,他望了望遠處幾個小學(xué)生,又俯下身來望著我。
緩緩蹙起眉頭:“你在做什么?”
我一聲不吭地望著他,他似乎是懶得和我計較。
直起身讓出條道來:“到車上去?!?
我背著書包氣沖沖地爬上后座坐好,他遠遠的掃了那幾個小學(xué)生,也坐進車?yán)飦怼?
前方司機啟動車子往回家的方向走,他抱著手臂靠在椅背上,對前面司機沒好氣道:“姚司機,你出門之前怎么不告訴我回來還要接她放學(xué)?”
前面的姚司機覺得冤枉:“呃,這您也沒問呢,也就是順道的事兒?!?
后來我才知道是江延灼去辦高中的入學(xué)申請,似乎是要長期待下去的架勢。
我對此并沒有什么看法,我想要逃脫何婉晴的苦海是不可能的,所以多他一個人討厭我也無所謂。
可最終,他還是回他外公那去了,而且還是因為我。
事情發(fā)生在江延灼入學(xué)以后。
因為高中放學(xué)比小學(xué)晚,所以司機通常接到我以后還要順便帶著我趕到高中去。
我總是等他很久,而且一天比一天要久,最終我扒著墨色的車窗玻璃,瞧見剛剛降臨的夜幕里他同個穿著校服的女生走在一起。
兩個人在校門口依依不舍地擺擺手告別。
原來是戀愛了。
一直到他打開車門我還沒回過神,嚇得一個機靈以后正瞧見他皺眉望著我。
我裝作什么也不曾看到過,坐端正以后,他坐進車來帶上車門道:“回去不準(zhǔn)亂說。”
我想起電視劇里殺人滅口的場景,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知道了?!?
我承諾不會亂說的結(jié)果就是第二天晚上他拉開車門的時候先跳上來的是個女生。
他緊接著坐上來,而后對著前面的姚司機道:“姚司機,今天從西望路走,順便送我同學(xué)回家。”
車子啟動以后有暗香從身邊的女孩身上縈繞上我的鼻尖,我悄悄打量起她。
普通高中女生即使已經(jīng)開始學(xué)著化妝,可總也擺脫不了有小孩過渡到成年人這一時期的尷尬,面龐難脫稚氣。
但是面前的女孩卻散發(fā)著成熟女性不可名狀的嫵媚,擁有著一張清純少女的面孔,眼睛里卻是風(fēng)情萬種的光。
奇異得好看,最起碼比我見過的所有女孩都好看。
我想起家里的傭人們時常猜測著江延灼會喜歡什么樣的女孩,然后又望了望身邊的少女,這不就在這兒了嗎。
她似乎發(fā)現(xiàn)我在打量她,于是轉(zhuǎn)過臉來望著我淺淺的笑起來。
“來,過來小公主,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還在念小學(xué)嗎?幾年級了呢?我叫盧清鳶,你可以叫我小清姐姐哦。”
我不說話,一來是我不敢,經(jīng)驗告訴我說錯話比吃錯東西還要遭罪,二來是我覺得她同我說話的口吻真的像是在對一個小孩講話。
可我覺得我在心理上已經(jīng)不算個小孩子了,所以懶得搭理她。
氣氛一時沉寂,倒是江延灼似乎發(fā)現(xiàn)了她有些尷尬。
于是對她道:“她叫涔音?!?
那天以后,這個女孩就開始頻繁的搭上了姚司機的車。
我長久的無視她的結(jié)果就是她也終于不在朝我搭話,而是嘻嘻笑笑的同江延灼說些有的沒的。
而后習(xí)慣產(chǎn)生慣性,直到某天一直到夜色沉下來,我坐在車?yán)镆恢钡纫矝]有見到江延灼的身影。
前方的姚司機道:“涔音小姐,你在車?yán)锎粫海胰W(xué)??纯??!?
我哦了一聲,聽見車門被打開又被關(guān)上的聲音,前面的司機下了車。
我一個人待在暗沉沉的車廂里又過了許久,還是沒有一個人回來。
車子外面是學(xué)校門口來往的車流,還有城市里亮起的璀璨燈火,我開始害怕起來。
拉開一邊的車門下了車,轉(zhuǎn)了轉(zhuǎn)方向。隔著如流水一般的車流望著江延灼的那所高中的大門。
我踏出步子去,完全沒有想過這樣的決定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后果。
當(dāng)時的我只覺得我真的不想每天都只坐在車子里等他了,以后的每一天也不想再等他了。
而后從未在城市里獨自過過馬路的我緩緩的挪動著步子,立在車道中央的時候耳邊是汽車一聲接著一聲的鳴笛聲。
因為高速而帶起的風(fēng)甚至掀起了我那紅格子校服的裙角,我為我的不自量力而感到慌張。
而后我又悲憤起來,我已經(jīng)十歲了,在同班的同學(xué)侃侃而談自己暑假去澳洲看袋鼠的時候我卻連獨自過馬路也做不到。
想著我大步朝前邁開腿,我想我可以的,我也想要像別人那樣對著繁華的一切應(yīng)付得游刃有余。
而就在我覺得我就要成功的到達終點的時候,我聽見一聲汽車長長的鳴笛聲劃過夜空。
側(cè)過頭去望,汽車的遠光燈照得我睜不開眼,只有本能的伸出手臂去擋。
電視劇里原來演的都是真的,我想著。
我又想,要是死掉的話其實也就是順便的事兒,就像姚司機每天順便來接我放學(xué)。
就這么想著的時候忽然覺得身體被人摟住,整個人懸空起來。
時隔經(jīng)年,我仍然記得那一瞬被拉得無限長,汽車的剎車聲刺耳。
還有摟住我的那個人,我的腦袋埋在他懷里能嗅見他身上熟悉的氣息。
毫無疑問,是江延灼。
我從他終于一同墜落到地上的時候聽見他一聲悶哼,我才回過神來我闖了禍。
我從他懷里坐起來,發(fā)現(xiàn)他的手臂因為護住我的后腦勺狠狠磕在了地上。
疼痛讓他平日里好看的眉眼蹙到一起,我無所適從起來,慌張讓我動彈不得。
那個夜晚我早已不再記得是怎么收場的,只知道回到別墅一直到睡覺的時間還望見樓下燈火通明。
江延灼被送去醫(yī)院以后整個屋子像被人抄了家,江叔叔匆匆忙忙趕往醫(yī)院。
屋子里只剩下我跟何婉晴,于是她又開始朝我撒氣。
何婉晴尖叫起來:“你到底想害我到什么時候?!你能不能讓我有一天安生日子?!”
我沒敢吭聲,埋著頭躲進樓上的房間里鎖了門。
第二天江叔叔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何婉晴問起江延灼的時候,江叔叔只說問題不大。
我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聽見他們的話心里松了口氣。
可而后我又聽見江叔叔悄悄說了些什么,我沒聽見,倒是何婉晴臉色一變,氣得發(fā)抖。
指著我對江叔叔道:“你看看她,你總說我對她不好,你覺得我對她好有用嗎?”
“她還好意思坐在那兒看電視,她跟她們家人真的一模一樣!”
我下的定住,倒是江叔叔道:“沒事沒事,涔音你看電視,你媽媽不是在說你?!?
我沒敢吭聲,一直到晚上又有小保姆聚在一起聊天。
有個聲音道:“哎聽說傷的不重,怎么還不接回來???”
而后有人揶揄道:“喲,真拿人家當(dāng)情弟弟了,還想念起來了?”
前者剛準(zhǔn)備嗔怪她,又有一個聲音道:“誰說傷的不重?。看_實是沒見著血光,可人家姚司機回來說骨頭傷的嚴(yán)重得很呢!咱們家先生問醫(yī)生什么時候能接著拉琴,人家醫(yī)生臉一板,就這還想拉琴???手能保住就不錯了!”
然后一群人一起唏噓,直道可惜了。
又有人說:“這不值得呀,你瞧那小丫頭,要是出了什么事也就……”
我豎著耳朵聽,一邊有人打斷她:“你瞎說八道什么?傳到先生耳朵里明天就拎著行李走人吧!”
而我知道她說的其實沒有錯,就是不值得。
我也就是隨便活一活的人,而他是天之驕子光芒四射,他是不應(yīng)該有缺憾的人。
那年我十歲,人生頭一次因為自己的活著而對什么人感到了抱歉。
而后沒過多久便是我們這場萍水相逢徹底分道揚鑣的時候,我甚至沒再見過他。
聽說他外公很生氣,寶貝外孫送來沒幾天就出事了,從國外打電話過來說要把江延灼接回去。
誰也不好反對,我想他回來收拾行李的時候我或許可以跟他道個歉。
可沒想到他一直沒再回來,后來才知道他出院以后就直接上了飛機,連行李都沒有回來拿。
我還是每天上學(xué)放學(xué),只是上了車就可以直接回家。
俺那個甜甜蜜蜜摟住我的小清姐姐我再也沒有見過。
像是做了一場夢。
可偷偷打開他的房間的門溜進去,能望見大喇喇敞著的飄窗。
風(fēng)將白色的紗簾掀起,角落里放著那個人的小提琴。
手指在上面淺淺摩挲一下便是厚厚的灰塵。
還是不知道他有沒有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