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座用飯，最局促的莫屬李修遠。

平日三兩口就喝完的八珍銀耳湯，而下不停的用勺子往嘴邊送依然不見底，滿腦子都是溫荷華坐在他對面不斷讓雪蘭給他夾菜。

用完飯后溫荷華提出心中的疑問，“六弟院中的丫鬟婆子都去了何處？”

自從溫荷華進了池墨院，除了送飯的小丫鬟，兩眼一抬舉目四望皆是男丁小斯，連個通房小丫鬟都沒見著。

“我將她們都遣散了。”

溫荷華不解，“你現(xiàn)在正是需要人的時候，怎可把她們遣散了去，可是她們懶惰？”

這算是對他的關心吧，李修遠竊喜，“非也，是我覺得院里用不了那么多人，有蘇辰照料足矣。”

“那怎么能行，你現(xiàn)在行動不方便，院里沒個細心的姑娘可不行，明日我挑一個送你這來。”溫荷華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

旭日拂照衣袖，春風最多情。

天上的緋云落在李修遠的臉頰上，“就依嫂嫂。”

“嫂嫂，其實你不必每日去往清梨院。”

“為何？”

“清梨院的仆人不比其他院里的少，再者秋姨娘每日也會去那里精心照看，你是天子欽點的王妃，她不過是個側妃，不必為她勞神掛心。”

溫荷華重新打量面前的男子，發(fā)自內心的淺笑，“她確實不足讓我掛齒，不過你深院養(yǎng)身不知事情緣由。”

“寧側妃在外受辱，皆因她身世低微，又無族人撐腰，若王府對她也不重視，以后在京城恐怕是舉步維艱。她既入王府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李修遠豁然開朗，然心中還是不愿讓溫荷華低頭照顧寧清月。

她本矜貴，卻嫁入王府整日被瑣事纏身，玉蔥手指本該撫琴作詩畫，今日卻要為一個側妃放下身段，替她人捧藥吹涼。

皇兄待她太苛刻了！

李修遠把這一切的過錯都歸咎于李修明。

倘若他醒早些，先一步求娶溫荷華，事情就不會這樣子了。

奈何世間處處留遺憾。

李修遠感受著溫荷華的離去，心中的波瀾久久不平息。

蘇辰偷瞄李修遠黯然傷神的模樣，無奈提醒道:“王爺，四王妃走遠了。”

“我知道”李修遠不舍。

“該喝藥了。”

蘇辰從屋內端出黑黢黢的藥，空氣中登時彌漫散開苦味。

李修遠乖乖的接過藥碗，趁蘇辰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廣袖又掏出一顆糖放入嘴中，等蘇辰發(fā)現(xiàn)時為時已晚。

“王爺！”

蘇辰又氣又無奈，他記得昨夜已將李修遠藏的糖全部沒收，今早又時刻盯著，還是讓李修遠著了空尋到糖。

可誰又能想到南戰(zhàn)北征的李修遠竟是個愛吃糖的小將軍。

“最后一次。”李修遠昧著良心說。

當然，蘇辰也從未將這不可信的話放在心上。

……

臨近午時，府上來了位貴客。

鳳鸞車碾，金枝玉葉，閑人退避。

“皇后娘娘到——”

鳳冠金釵，珠光搖。

這是溫荷書第二次蒞臨王府，只一眼便在人群中找到溫荷華。

“妹妹快快起來，你們也都不要跪著了，快起來吧。”

“謝皇后娘娘。”

而后穩(wěn)步走在最前面。

“聽說寧側妃有些好轉，本宮來瞧瞧，她現(xiàn)在何處？”

“清梨院，她對外有些膽怯，我就自作主張讓她在屋內恭候娘娘。”

溫荷華不遠不近的跟在溫荷書身后，既不越距又不疏遠。

“嗯，還是你想的周到。”

當然，這是說給外人聽的。

屋里，秋姨娘默坐在外間默不作聲，滿腹委屈。

她是被寧清月趕出來的，看到金枝玉葉的溫荷書，利索的跪在門邊。

“恭迎皇后娘娘。”

溫荷書的裙擺掠過秋姨娘額前的碎發(fā)。

“起來吧。”

未做停留，溫荷書在雪蘭的引領下來到里間。

“皇嫂”

先開口的是李慕錦。

“荷華你先帶著公主去外面喝杯茶，我有話要對寧側妃說。”

溫荷華向來聽從溫荷書的話，便帶著不解的李慕錦離開。

寧清月想要下床，被溫荷書按下，“不必，今日本宮來就是看看你好些了沒有。”

“多謝皇后娘娘，妾好多了，勞煩娘娘親自跑一趟，實在是罪過。”

“本宮確實要治你罪。”

寧清月不知所措，緩過神后問，“請問娘娘，妾是哪里做錯了，還請娘娘指點。”

“你知道側妃這個位置是怎么來的嗎？”溫荷書立在床前，含笑的面容中找不出之前的溫婉。

寧清月小心翼翼的說，“是皇后娘娘您心慈悲，賜予妾。”

“也只有你這么天真信了外面的傳言。”

寧清月不明白溫荷書為何笑她傻。

“本宮最疼愛的妹妹剛嫁人不出半月，她的丈夫就要娶舊相識為側妃，寧側妃覺得本宮會同意嗎？”

寧清月臉頰燙紅，同時又意識到一個問題，李修明娶她，于王府而言有辱皇室血脈，她不配；于溫荷華而言是明晃晃的羞辱，種種理由，哪一條都足以讓溫荷書拒絕這樁婚事。

可偏偏的，溫荷書同意了。

突然，寧清月想到一個人，她恍然大悟。

“我妹妹心善，對你好，是把你當作家人。你呢？只想著和她爭風吃醋，本宮明白你不過是想在王府立足罷了。”

“他李修明有什么好的，竟值得你為他爭風吃醋，他今日能給你無盡的偏愛，明日就能把你踹進泥潭。”

“到時候你就什么都沒了，趁現(xiàn)在還早把那些不該動的心思收回來，本宮可保你一世榮華。”溫荷書忽然彎下腰，對上那楚楚可人的雙眼，直探人心。

帳幔輕輕拂動，寧清月怔怔地在床邊，思緒萬千，原來她能入王府是因溫荷華。

“你怎不去里間。”

進門后，溫荷華就注意到惆悵萬千的秋姨娘，只是那時不方便問，眼下得了空，秋姨娘仍委屈地站在一旁恭候著。

李慕錦搶先開口，沒好氣的撇嘴，“自己手腳不利索撒了寧側妃的藥湯，本公主就教訓了幾句，她就委屈起來了。”

李慕錦的毒嘴，溫荷華是知道的，便安撫道，“這幾日你起早貪黑，陪在寧側妃身邊，著實辛苦，一時犯困撒了藥，在所難免。公主擔心寧側妃身體，若是說了什么傷心的話，你也別往心里去。”

秋姨娘雖是妾，但這些年沒少忙活府里的事務且又是王府的家生子，溫荷華多少是尊重她的。

秋姨娘聽完拭淚點頭，又惹得李慕錦滿肚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