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緣起1

天光漸漸亮起來。天和地分了層，上面是冰冷的藍，下面是鬼魅的藍。

李游游困倦地張開眼睛，扒開李噗噗蹬在自己頭上的腳。可能睡覺穿的秋衣太厚了，噗噗的這雙腳昨晚格外煩躁，一夜都擱在她頭上，蹬來蹬去的。

李游游半夜醒了好幾次，把噗噗的身子挪開，又迷迷糊糊睡過去。再醒來，這小丫頭片子的腳還是在她腦袋上。

她嘆了口氣隔著秋褲揉了揉李噗噗的屁股蛋子，軟乎乎的。然后她撐起身子起床洗漱，再給李噗噗穿衣服。冬天的牙膏帶著一股子苦味。無論漱多久的口，嘴巴里都還是苦的。

李噗噗昨夜睡得晚，再加上冬天天冷，起床穿衣服的時候極度不配合，閉著眼睛哭嚎。游游剛開始還柔柔地哄著：“好了好了，不哭了，乖。“李噗噗仍舊是不買賬，繼續(xù)閉著眼嚎，眼淚到了睫毛根兒。

眼見時間不夠了，李游游心里焦躁起來，把臉一沉，低聲斥道：“你能不能別這么多事兒！“

李噗噗哭聲頓了一下，偷偷睜開本來緊閉著的眼睛瞅了一眼李游游，睫毛上還掛著淚，平平地攤在睫毛根部。知道姐姐生氣了，于是慢慢自己直起身子站好，任憑李游游把衣服給她穿好。

洗漱好，李游游探頭看了一眼放在洗漱臺旁邊的鬧鐘，長呼一口氣：“七點半。“

拽住李噗噗跑到門口，抓起放在門口架子上的圍巾，給李噗噗層層包裹上，再給她穿好鞋，匆匆拉住她的小手往樓下跑。小鎮(zhèn)山風格外大，冬天格外冷。一出門寒風呼得撲臉。李噗噗又開始用身體抗拒出門了。

財政所宿舍在三樓，這樣能順利把妹妹帶下去太難了。李游游嘆了口氣，一使勁抱起小短腿李噗噗下樓，下樓的時候，因為震動，李噗噗柔軟的短發(fā)一抖一抖的。小丫頭被李游游的胳肢窩夾著還覺得好笑，咯咯笑了起來。

李游游累得長舒一口氣，也覺得好笑。一笑，冷風便灌進了嘴巴。

到了樓下李游游剛放開噗噗，拽住她的小手跑了幾步，李噗噗就又開始嚎起來。

游游算著入園時間，心里發(fā)急，也不管李噗噗哭的聲音，忍了一分鐘。快跑到幼兒園門口時，她探頭看了看門口有沒有老師。確定沒有了，她蹲下來，摟住李噗噗，輕輕拍背哄著：“好了好了，別哭了，聽李老師的話，包里放著褲子，如果尿濕了，一定要告訴保育老師請她換，如果不敢，就請老師給姐姐打個電話。”

李噗噗忍住抽噎點點頭，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李游游抱住她拍一會兒，松開她。把她牽進幼兒園大門，那里有保育老師在等著入園檢查。

這個點，幼兒園里大部分孩子都已經(jīng)來了，幾個年長的老師在院子里帶著孩子們上晨操。廣播里放著歡快的樂曲“兩只老虎愛跳舞，小兔子乖乖拔蘿卜”。

李噗噗松開姐姐的手，乖乖走到保育老師面前張開嘴，等待老師檢查。李游游站在她后面，看著小小的人兒，穿著園服，軟軟的腦袋。

老師檢查完，李噗噗就要往跳舞的隊伍里走。李游游照例在后面喊一聲：“李樸樸”。

噗噗轉(zhuǎn)過頭來，小小的孩子，木然無措的表情。這八個小時，她要靠自己融入幼兒園這個小小的社會。

“拜拜！”李游游揮手。

噗噗也揮揮手：“姐姐拜拜！”

聽到這一聲拜拜，李游游心里才好受些，轉(zhuǎn)頭出了幼兒園。掏出手機一看，七點五十。

再走回單位食堂，里面已經(jīng)有人在用餐。熱騰騰的小米粥加雞蛋，包子饅頭和小咸菜。李游游一樣夾了一點，坐下來慢慢吃著。

老李跟著拿著餐盤，間隔了李噗噗一個位置坐下來。

一大早誰也不想說話，財政所三四個人沉默地坐在圓桌上吃著早餐。除了李游游，這里都是半百老頭，老一輩人吃相相當嚴肅，只聽見小米呼嚕的聲音，和鐵制筷子偶爾敲響餐盤的聲音。

食堂玻璃窗造得很大，造好以后又沒有徹底打掃，玻璃窗上還有稀稀拉拉一條條白印子。窗外一棵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樹，葉子全落光了，粗粗壯壯的幾根枝丫就那么伸展著。

“好冷。”李游游手上捏著包子，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站在門口呼嚕小米粥的張姨忍不住笑出聲：“年輕孩子抗凍，這么冷的天，還穿大衣。”

張姨是副所長的老婆，比副所長小了十來歲。鄉(xiāng)下女人沒有工作，于是到食堂里幫忙做飯。

李游游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包子快炫進嘴里。

有人開頭說話了，氣氛就稍微活躍起來。老李和副所長開始談?wù)撈鹨郧埃麄冏x書的時候，沒有衣服穿，這種天氣，是會把家里所有的衣服都穿在一起的。

李游游吃完，就出了食堂門，往辦公室去。上樓的時候，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八點一十。心想，王偉是小學老師，這個點兒應(yīng)該在上班了，是第一節(jié)課嗎？所以才沒時間發(fā)消息？李游游的心不禁沉了沉。

經(jīng)所長介紹，她和王偉已經(jīng)認識兩個月了。王偉從一開始六點多睜開眼睛給她消息，慢慢挪到七點，再到八點。昨天王偉一直沒發(fā)消息，還是自己沒忍住八點多給王偉發(fā)的消息。今天……

李游游想了想，嘆了口氣，還是發(fā)了個消息過去：“今天好冷哦，得穿厚衣服才行。”

到辦公室，李游游先往熱水壺里灌滿一壺水燒起來，辦公室用干拖把拖一遍。等老李來的時候，水正好開了。

老李笑：“李游游，我看你帶妹妹是越來越習慣了。”

李游游笑笑說：“還行。”

坐下來弄完一個村的審計，李游游把倒扣著的手機翻過來一看，九點二十，李偉發(fā)來消息：“好的，你也是。”

這心又往下沉了沉。

老李也剛忙完，泡了杯熱茶，把《X縣日報》打開，架上眼鏡離得老遠隨意瞅了兩眼，又從抽屜里拿出筆墨擺上，準備練字。

見李游游愣愣地，咂咂嘴喝口茶，問：“唉？這個給你介紹的那個李偉，最近處得咋樣了？”他伸出大拇指比比。

游游知道他說的是所長。

李游游想了兩秒鐘，心一橫，說：“最近……好像淡淡的，這兩天都是我主動發(fā)的消息。早晨跟他問好，剛剛才回復(fù)。”她一向不愛說自己和家里的事情。

老李笑笑：“老師也忙。唉？你媽怎么樣了，上次聽你說病了。”

李游游愣了一下，說：“嗯，檢查結(jié)果說是輕度抑郁，一時半會兒好不了。”

老李長長“哦～～”了一聲，不再說話，自己低頭練字去了。

李游游也沒什么工作的心思了，手邊還有一份季度工作總結(jié)和年度工作總結(jié)沒做。她也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坐下來閑閑地檢查著面前的表格。

中午午休前，她給李偉發(fā)了一條消息“李老師，很高興這段時間認識了你，但是經(jīng)過兩個月的相處，我覺得我們做朋友會更好。”

不一會兒，那邊傳來兩個字“好的”。

雖然感情很淡很淡。但是看到這兩個字，李游游仍舊忍不住心梗了一下，手微微發(fā)抖，關(guān)掉手機，拿被子蓋住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