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周末，宋緒說我可以給他打電話問題。”蘇醒枝一般不開口，開口就是王炸。

陶佳佳立馬鼓掌，“給他打，別送，你可是拿到了通行證的。”

“我怕找不到話說。”蘇醒枝從未和人打過視頻電話，就連父母也只是三言兩語就結(jié)束通話。

“他讓你干嘛。”陶佳佳反問。

“問題。”蘇醒枝回答。

“那不就對了，既然是問題，那就問唄。”

既然是問題，那就問吧，蘇醒枝將這句話在心里默念三遍，課桌上鋪著的是老師周末布置的作業(yè)，她第一次做作業(yè)這么積極高興，似乎這枯燥的任務變成了獎勵，讓人充滿干勁。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蘇醒枝給自己打氣，避開飯點，專門去洗了個頭發(fā)后，決定在風和日麗的下午，主動出擊。

-你現(xiàn)在有空嗎？我有兩道物理題不會。

果然，人類的本質(zhì)是鴕鳥，害怕的把頭埋進了沙子。

-那些題，我看看

蘇醒枝本想鋪平試卷照一張照片，但看著上面隨手寫的草稿和筆記，看上去比較雜亂，取消攝像，轉(zhuǎn)為文字輸入。

-物理單元卷的倒數(shù)第二題。

-等我看看。

他應該還沒開始寫作業(yè)，會不會耽誤了他自己的時間，蘇醒枝有些忐忑，但也正在這個時候，手機突然響鈴，空曠的房間里只回蕩著刺耳的鈴聲，讓人嚇了一跳。

低頭看了眼手機支架上的手機，是宋緒的視頻來電，瑟縮了一下即將接觸屏幕的手指，鈴聲變得柔和，害怕時間太久直接掛斷，索性鼓起勇氣點擊接通。

出現(xiàn)在手機屏幕里的只是干凈的試卷和潔白的草稿紙，還可以聽到悅耳的男聲。

蘇醒枝收了收呼吸，再點開小屏的自己，按之前找好的角度和光線，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完美。

“這個題公式你應該都記得，主要是受力分析，你可以給我說說你的想法。”

“我不知道怎么分析，人低著頭看書，頸部受到的壓力和直立時的比，感覺分析對象突然太立體了。”

蘇醒枝有些猶豫，她比較想注意自己的形象，留下一個聰明優(yōu)秀的形象，但她對物理總是少根筋，對于別人來說簡單的問題她卻有些困難。

視頻的時間目前是一分十五秒，除去她說廢話的時間，也許不到半分鐘，他就讀完了題目，想出了解法，接下來不到五分鐘，她混亂了許久的題到這里迎刃而解，半個小時后，這張卷子上她的問題都被一一解答，沒來得及消化吸收的也做了筆記，留著晚上再看看，可謂是非常高校。

陶佳佳騙人，哪有這么多題要講。

“還有嗎？”宋緒放下筆，問道。

其實沒有了，但蘇醒枝不想掛電話，雖然看不見臉，但光聽聲音就讓人過十分滿足，特別是在兩人獨自視頻的情況下，讓人不由自主的浮想聯(lián)翩。

但現(xiàn)實總是殘酷的，再怎么不舍也只能告別。

“目前沒有了，謝謝。”

“你們別掛呀，哥哥我不要你照顧，我就乖乖的在這里看你們學習，你作業(yè)還沒做吧，和枝枝姐一起做吧，我可聽佳佳姐說了，老師批評你最近學習不認真。”白嫩的小臉上抱著干凈的紗布，宋夏摸摸嗦嗦的湊到桌前，在宋緒的引導下對著手機，乖巧的請求到，“我看不見，枝枝姐幫我監(jiān)督哥哥。”

不愧是你，宋夏！

到時候我們結(jié)婚，你和陶佳佳一起坐主桌。

“好啊，我們一起監(jiān)督哥哥學習。”

糟糕，內(nèi)心想法太迫切，沒看對方意愿就直接答應了。

眼前的少女眼神飄忽，紅著耳朵就是不愿意看向屏幕，心虛的讓人一眼就可以看到她的內(nèi)心，宋夏蒙著遮光的白布，在攝像頭照不到的地方輕輕搖著他的手，無聲的撒嬌。

“嗯，好啊，大家一起學會更有動力。”

宋夏立馬歡呼，“歐耶。”

宋緒看了眼屏幕，里面縮頭的烏龜已經(jīng)抬起頭，不自覺的搖晃著身體，又摸了摸旁邊宋夏的頭，“那你在旁邊乖乖的聽書，哥哥寫作業(yè)。”

“還要背課文，佳佳姐說你最近都沒背課文，枝枝姐和我一起監(jiān)督你。”

蘇醒枝聽q到自己，連忙點頭，“對，雖然沒寫出默寫不影響你年級第一的成績，但盡善盡美嘛。”

一切都好極了，宋緒真的是一個好老師，他很細心，蘇醒枝抓耳撓腮糾結(jié)問題，嘆氣懊惱題目對錯，即使不開口，宋緒也會敏銳的發(fā)現(xiàn)，耐心的幫她解決問題。

大家都專注的做一件事時，時間就會流逝的飛快，轉(zhuǎn)眼就到了晚飯時間，蘇醒枝還是聽到敲門聲才回過神來，一看時間，已經(jīng)是六點半了，可惜被敲響的門不是她的，而是他們的。

“時間不早了，你們快去吃飯吧。”蘇醒枝主動說再見。

“那有問題發(fā)我微信，我看到會回你的。”宋緒收拾桌子，堆滿作業(yè)的桌子慢慢變得整潔。

“嗯，再見，我也差不多要去吃飯了，今天謝謝你。”蘇醒枝趴在桌上，環(huán)起的手遮住半張臉，掩蓋著貪婪的目光。

“不用客氣，你不也幫我抽查課文嗎？”

“那你記得背，我周一抽查你的琵琶行。”

“遵命，小蘇老師。”宋緒還俏皮的敬了個禮，禮貌的互道再見后，屏幕回到微信聊天界面。

現(xiàn)在已是深秋，六點多已經(jīng)可以看見逐漸暗淡的天色，蘇醒枝推開房間門，空蕩的房子透著一點天光，安靜的環(huán)境更讓人留戀剛才的熱鬧，想來家里也沒有什么吃的，也不想出門，點個外賣吧。

精挑細選半個小時，最終點了杯奶茶，梔梔烏龍，正常冰，七分糖，預計一個小時后送達。

編輯朋友圈。

-想看看大家的晚飯，因為不知道吃啥了。

第一個點贊的就是張成立，依然是不著調(diào)的回復。

降龍十八張（張成立）：天地可鑒，美食優(yōu)選也江郎才盡了，一中簡直是美食荒漠，要不點個外賣吃黃燜雞米飯吧。

吃個桃桃（陶佳佳）：能不能有點新意，總吃雞好沒意思。

煎餅狗子（宋緒）：你不是回家了嗎？剛看視頻背景不像宿舍？

降龍十八張：？？？！！！你們在說什么？為什么我聽不懂，什么視頻，誰和誰！！！！

靦腆小美（蘇醒枝）：只是幫我講題，之前說過的。

降龍十八張：掐死放松了一整天的自己，我也想年級第一給我講題。

煎餅狗子：今晚吃了青椒雞，魚香茄子，酸辣土豆絲和地三鮮。

降龍十八張：為什么不回復我，是婉拒的意思嗎？

靦腆小美：已點，青椒雞蓋澆飯。

吃個桃桃：@降龍十八張，小丑說的就是你。

蘇醒枝點完外賣，宋緒就沒有再回復了，朋友圈的評論區(qū)只剩下張成立和陶佳佳插科打諢，蘇醒枝時不時的附和兩句，直到陳佳琪忍受不了，出來打斷。

+7：你們聊天能不能去群里，你們知道我點過贊后每次你們發(fā)消息都會有紅點嗎，我不能忍受這個紅點！！！

沒過多久，大家也各自散去，知道第二天早上九點，蘇醒枝掐掉鬧鐘，打算賴五分鐘的床，平時不會有人主動聯(lián)系，但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給半夢半醒的蘇醒枝下了一個激靈，抓過來一看。

降龍十八張發(fā)起視頻通話，在他們的小組群里。

……

如果可以，相信不止蘇醒枝一個人在此刻想要殺掉這個不合時宜的發(fā)起人。

果然，蘇醒枝剛接聽電話，已經(jīng)聽見陶佳佳和陳佳琪強強聯(lián)合，問候張成立。

等蘇醒枝去洗漱，換衣服，吃早餐回來，戰(zhàn)爭剛剛結(jié)束。

“戰(zhàn)斗力不錯，罵了半個小時。”宋緒銳評。

“必須的，還不帶重樣的，我們安南的姑娘絕不認輸。”陶佳佳非常驕傲。

一個小組六個人，就這兒安靜的視頻寫作業(yè)學習，互相督促，蘇醒枝昨天完成了物理，剩余的科目可謂是如魚得水，手到擒來。

時至午后，安靜的視頻終于有了響動，陶佳佳坐不住了，動動脖子扭扭腰，隔著網(wǎng)線都能聽見骨頭咔啦啦的響。

“你這還不多運動一下了，你剛隨便動動我以為你脖子要斷了。”張成立把筆一丟，往椅背上倚靠，瞬間癱軟，“累了，不想學了，餓了，晚上我請客，吃燒烤去不去。”

“不想吃燒烤，上火。”陶佳佳沒有興趣。

“那火鍋？”

“火鍋不也一樣，熱氣重”

“那我的姑奶奶，你給一句話，吃啥？”張成立暴躁的抓這頭發(fā)，原本還算有型的頭發(fā)被撓成了雞窩。

“不知道，沒胃口。”

蘇醒枝也放下筆，趴在桌子上聽大家斗嘴，看著宋緒有一搭沒一搭的逗弄趴在桌上遮擋書本企圖吸引關(guān)注的貓咪。

好可愛，它叫什么名字？

話沒說出口，熱鬧的話語聲被手機來電鈴聲打斷，備注是李玉秀。

李玉秀，也是她的媽媽，記得她們上次見面還是過年的時候。

“喂，歲歲啊，我聽說你們前兩天期中考，考的怎么樣啊。”

“考的還行。”

“什么是還行啊，我可是問了你們班主任的，你的物理考的不好，你那個……”

“媽！”蘇醒枝突然打斷，她就算不繼續(xù)聽，也知道會有什么樣的話，”你不都問過我的老師了嗎？都知道了還問什么。”

“你什么態(tài)度啊，你考得本來就不好，要是你和你妹妹一樣優(yōu)秀，我至于這樣擔心你嗎，一點都不上進。”

“對了，你們班主任說這個學期期末會進行文理分科，我和你爸爸討論了一下，你選理科吧，這樣以后比較好找工作。”

“媽，我……”

“就這樣吧，我要去做飯了，也沒什么多余的事，還有你記得像你妹妹一樣多看看書，別整天唱歌跳舞不務正業(yè)。”

一分三十五秒的通話時長，留在耳邊的只有不上進、不務正業(yè)等傷人的話，沒有關(guān)心和問候，也許這些對于媽媽來說是那所謂的多余的事。

從小到大，蘇醒枝見到父母的次數(shù)一雙手都可以數(shù)的過來，她們像不熟的遠房親戚，除了逢年過年的例常問候，相處之間總是余留著尷尬。

她知道自己的爸爸叫蘇立本，媽媽叫李玉秀，有一個小三歲的妹妹叫蘇新雨。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似乎在奶奶去世后，她就沒有家了，在這空蕩蕩的房子里，接受著“遠房親戚”的偶爾的接濟，蜷縮著慢慢的活。

原本大家相處的也是和睦，但在初三畢業(yè)的那個暑假，奶奶突發(fā)疾病摔倒，搶救無效的那個晚上，她坐了一天一夜，終于等到了姍姍來遲的他們，她終于忍不住和他們大吵了一架。

她狠自己沒有照顧好年邁的奶奶，讓年邁的她摔了一跤，結(jié)果一發(fā)不可收拾。

她狠自己年紀小，什么都不會，一個人像無頭蒼蠅一樣亂忙活。

她狠他們忙到練電話都打不通，沒有錢去繳費只能抱頭痛哭。

她狠他們離家太遠，出了事誰都幫不上忙。

她狠自己有父有母，有妹妹，在那天之后卻變成了孤兒。

在殯儀館聲嘶力竭的她損了所有人的體面，而他們也找到了看管教育她的理由和機會，而在他們教導和照顧下的妹妹蘇新雨便是最好的比較對象，她被數(shù)落的一文不值。

蘇醒枝總是想，她好像一夜醒來就到三十歲，也許那時候的自己有穩(wěn)定的工作，經(jīng)濟獨立，生活自主，不用倚靠別人，獲得自信而瀟灑。

會有那一天的，所以她得繼續(xù)努力才行。

群里消息提示音不斷，陶佳佳@她問怎么突然退出了視頻，蘇醒枝簡單的解釋了兩句，就關(guān)掉了手機，半躺在床上慢慢的等待黑夜的降臨，直至什么也看不見了，她才慢慢的睡去。

也許做了一個夢，但醒來什么也不記得了，天依舊黑著，抓過手機看時間才三點多，肚子有些餓，也許是感冒還沒好，身上沒有力氣，隨便換了身睡衣，反身上床躺好重新入睡，好在睡意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