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黑回到家里,果不其然,羅氏還是發(fā)了一通火。
顧章跟她解釋了行情不好,一擔柴就只賣了三文錢。
但是羅氏哪里肯信,指桑罵槐罵罵咧咧的,懷疑是顧章給蘇若離買了什么東西了。
蘇若離也不理會她,該做什么做什么。她有那么多事兒要做,懶得跟這潑婦一般見識。
夜里,趁著人都睡下了,蘇若離偷偷摸摸地來到了鍋屋里,找出顧家腌咸菜的大缸。
村里人過日子,哪家都有個大咸菜缸,里頭長年腌著咸菜,是餐桌上必不可缺的東西。
如今正是盛夏時節(jié),大缸里發(fā)出臭烘烘的餿味兒,咸菜鹵子已經(jīng)生了一層綠乎乎的毛。
蘇若離找了一個小碟子,用筷子一點一點兒地把那層綠毛給撥上來,就著一盞豆油燈細細地看著。
要是能夠提煉出精純的青霉素就好了,這樣,遇到了傷口感染的就可以直接用了,而不像是今兒那樣,直接拿咸菜鹵子給病人喝。
效果遠沒有精純的青霉素好!
但是在這個落后的年代,提煉工作繁重而艱難,一大罐培養(yǎng)液只能提煉出針尖大小的一點點青霉素。
而且她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提取,羅氏那個潑婦不會容忍她瞎搗鼓的。這項工作只能偷偷地進行了。
她正端著那碟子臟兮兮的綠毛想著遠大規(guī)劃,忽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嚇得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半夜三更地突然冒出一只手,難道是鬼嗎?
蘇若離渾身顫抖了一下,卻堅定地搖了搖頭,她是個醫(yī)學(xué)工作者,解剖過不知道多少尸體,是個純粹的無神論者!
剛才也只不過驚嚇了一下才會那樣想而已!
不慌不忙地扭過頭,就對上一張放大的笑臉!
暗夜里,一燈如豆。
少年的臉若隱若現(xiàn),只是那雙星子一般的明眸璀璨奪目,此刻盛滿了笑意,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蘇若離沒好氣地瞪了顧章一眼,拍掉他的手!
不知道為何,被他發(fā)現(xiàn)她一點兒緊張都沒有。也許,那雙明眸就能讓他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
“半夜三更地不睡覺,躲這兒喂蚊子嗎?”顧章抽回手,偏著頭看著她手中的碟子。
“你知不知道你悄無聲息會嚇死人的嗎?”蘇若離不答他的話,氣哼哼地說道。
這家伙,敢情就是想起來嚇唬嚇唬她的嗎?
雖然她膽子大,見過很多的尸體,但被猛嚇一下,那小心肝還是會顫悠的。
“對不住,那個,我沒有想嚇你的意思。”顧章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趕緊繞到蘇若離面前,陪笑道:“是不是嚇著你了?我看你想什么想得入神,也沒多想。”
又盯了一眼她盤中的綠毛,他的臉色不由冷凝下來,“你半夜不睡覺,是不是餓了?”不然端著碟子干嘛?還從咸菜缸里撈出這么臟乎乎的東西,難道是饑不擇食了嗎?
是不是晚飯沒吃飽啊?他娘也真是的,把兒媳婦餓成這樣!
因為羅氏懷疑顧章在鎮(zhèn)上給蘇若離買了什么東西吃了,不然怎么一擔柴禾才賣得三文錢?
是以,晚飯時只讓蘇若離喝了一碗稀得能照得出人影的粥來,雜面餅子卻沒給她吃。
顧章當時氣得要命,想要發(fā)火,卻被他爹央求的目光給攔下了。
其實他懷里早就揣了一個餅子,預(yù)備半夜里偷偷給這小丫頭吃的,結(jié)果一覺醒來,這丫頭竟然不見了,還跑鍋屋里來了。他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她是餓極了爬起來想找點兒吃的。
只是家里并無隔夜糧,可憐的小丫頭只能啃咸菜了。
顧章的眼眸中漫過一層憐惜,順手拉著蘇若離的手,“回屋里,我這里給你留的有餅子。”
說實在的,蘇若離真的是餓了,但是心里裝著更重要的事兒,也不覺得餓得很厲害。
何況明兒就能得到那一吊錢,到時候在鎮(zhèn)上想吃什么沒有?
只是一聽到餅子,她的眸子頓時亮了亮,順從地跟著顧章回屋里去了。
暗夜里,顧章掏出了餅子遞給她,蘇若離毫不遲疑地接過,掰了一塊就塞進嘴里,卻把剩下的那一塊偷偷地用一塊破布給包起來,放到了枕頭旁。
想要提取更多的青霉素,必須有東西發(fā)霉啊。
家里又沒有饅頭剩菜的,也只有這塊餅子能派上用場了。
第二日天不亮,蘇若離就起來了,催著顧章上山打了一捆柴,兩人就要到清泉鎮(zhèn)上去賣去。
只是羅氏不樂意了,昨兒也是一擔柴,才得了三文。還不知道她那胳膊肘子朝外拐的大兒子給那小賤蹄子買了什么好東西了呢,今兒若是讓她跟著,豈不是還這樣?
不行,絕對不能讓這小蹄子再跟著了。
于是她那張尖下巴臉一板,桃花眼往上翻了翻,指著堂屋里一木盆的臟衣服對蘇若離指使道:“把那衣裳洗了去,不然,飯都沒得吃!一個小媳婦也不害臊,天天跟著爺們進進出出的,你看看有你這樣的嗎?”
蘇若離好想說我這樣的怎么了?你打著燈籠都難找呢,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只是話到嘴邊,看到顧章給她使眼色,只好低眉垂眼地不吭聲。
顧章輕咳了一聲,冷淡地對羅氏道:“娘,離兒跟著又不是去玩的,她還采了點兒藥材要拿鎮(zhèn)上賣了,好歹也能換幾文錢。這衣裳讓二妹洗吧。”
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不就是幾件衣裳嗎?家里誰不能洗啊?
他分明是沒有把羅氏的話給放心上,更是一口一個“離兒”叫得那個熱乎勁,氣得羅氏差點兒一口濁氣沒上來!
羅氏頓時就炸毛了,跳起腳來劈頭蓋臉罵下來,“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讓你媳婦干點活兒就心疼了嗎?她算個什么東西,能懂得采藥?這藥材你二妹也能賣去,讓她留下!”
羅氏在家里說一不二慣了,哪里受得了顧章的這話?當時就氣得面紅脖子粗的,嗓門高的差點兒沒有把草屋頂給掀了。
顧章卻絲毫不退讓,她二妹去能頂個屁用?能給人看病治傷嗎?
只是若離讓他不要告訴家里人,何況人醒沒醒還不知道,他也不能把若離給人治病的事情說出來。
好歹若離跟他去一趟,能拿回那一吊錢,他娘跟著瞎摻合什么?
剛才羅氏有意讓顧梅娘跟著,此刻她早就從屋里跑出來,一臉欣喜地攀著顧章的胳膊,問道,“大哥,帶我去吧,到時候賣了柴禾給我買朵花戴戴。”
此話一出,羅氏更是下死眼地朝若離的頭上盯了幾眼,這小蹄子不會也買了花戴了吧?
不過若離一頭烏黑的秀發(fā)上空空如也,她只好失望地別開眼,心里卻是不甘,想著若離定是藏哪兒了,等會兒她要好好地搜一搜才是。
顧章抬了抬眼皮,這妹妹,家里有多少家底她不知道嗎?這賣了柴禾的錢連貼補家用都不夠,還買花戴呢?
顧章甩開梅娘的胳膊,冷冷道:“你還是待家里洗衣裳吧,你大嫂跟著就行了。”
說完,也不看羅氏和顧梅娘,拉著若離的手就朝外走。
身后,是羅氏和顧梅娘哭天搶地的咒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