貍貍蹲下身去拾耳環(huán)，竹心月兀自不肯罷休，一足踩住貍貍拾環(huán)的手：“這種破爛貨色也能入盤絲的門…”

張炎看到了貍貍眼中強忍的淚水，張炎也看到了竹心月明是說貍貍卻不時向張炎掃過的挑釁眼風(fēng)，見張炎沒有反應(yīng)越發(fā)囂張地大笑。

但下一個瞬間，她的笑聲猝然卡斷在她的喉中，粉嫩的雙頰倏然煞白，因驚恐而放大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血色殺氣的張炎。張炎緩慢地寸寸收緊扣在她纖細脖子上的手指。

讓她更深切地體味到從驕狂凌人到生死一線的瞬間轉(zhuǎn)變。她想不到一直沉默的張炎會突然出手，她想不到在這盤絲嶺上還有人敢對她如此不敬。

再加一分勁，這只活狐貍就該變成死狐貍了。張炎瞇起眼，冰冷的手指感覺著對方脖頸下血液的溫?zé)幔瑢Ψ降难凵癯錆M恐懼、不甘和怨毒，只要再加一分，什么表情都不會再有…

“夠了，同門之內(nèi)，不要自相殘殺…”久未出聲的白晶晶突然開口，沒有分毫活力的聲音叫人無由想到腐尸。

斜睨一眼，早先竹心月欺凌貍貍的時候怎么不見你說話。但終于還是放開手，但在收指的剎那，還是彎起爪輕輕一劃，鮮血順著竹心月雪白的脖子流下來，她以為自己已被殺掉，發(fā)出一聲慘叫，跌倒在地。

看也不看一眼，轉(zhuǎn)身走出洞門，這里，不是張炎要繼續(xù)停留的地方了。

后面有腳步響，是貍貍，她追了上來。

“張炎們一起走。”她的臉上還殘留著淚痕，但眼神已經(jīng)堅定，見張炎看她，靦腆地一笑：“以為自己與眾不同呢，其實面對凌辱，才知道自己多么微不足道，實力才是最重要的…”月亮石耳環(huán)在她雙頰邊搖動，為她增添了一種異樣的風(fēng)采，“張炎要跟你一起走。”

張炎轉(zhuǎn)過頭，不理會她，這算不算表明決心呢？跟張炎走，跟張炎走的道路有多難，她知道嗎？

背后傳來竹心月歇斯底里的叫嚷：“你不要得意，到了長安，收拾你易如反掌…”

長安是什么？長安是翻云覆雨的夢想，是一世繁華的放縱，是醉生夢死的癡迷，是午夜心回的破碎…長安有太多的面孔，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的長安。

或者對大多數(shù)人而言，并不需要知道長安是什么，他們只知道：張炎要去長安！

主動地，盲從地，一代又一代，走進長安，有些人實現(xiàn)了他們的夢想，有些人卻發(fā)現(xiàn)他們留在了一個地方再也回不到最初。

從來沒有人活著走出長安，只有死人才是例外。

遠遠地望著長安高聳雄厚的城墻，張炎低下頭，長安是什么？長安對張炎而言，是忘卻前生遮掩一切的喧鬧紅塵，還是輪回終生也不能忘卻的宿命誘惑？

身旁的貍貍是一臉興奮，她已聽過太多關(guān)于長安的傳說，激蕩著她迫不及待地進入這個坐鎮(zhèn)雄關(guān)虎視天下的地方。

不管多么猶疑，生而為世，張炎們便沒有選擇，長安，張炎回來了。

重生的代價，是叫張炎依然擁有敏銳的頭腦和敏捷的身手，但原本擁有的功力卻全被化去，只能從頭修起，論及真實本領(lǐng)，現(xiàn)在的張炎其實還遠在竹心月之下，只是她想不到張炎會突然出手，被張炎近似偷襲地制住。雖然一時驚恐，但過后一定能想到關(guān)鍵。

面前這群人雖然功力都不高，但還是比目前的張炎略勝一籌，人數(shù)更在張炎們這邊七八倍以上，竹心月也是大致猜到了張炎的真實功力，所以以為這樣就可以穩(wěn)操勝券了吧。

微微地浮起笑容，若是只有兩三個，或者四五個，也許今天張炎就進不了長安了，但現(xiàn)在的這群人，再沒有更明顯的烏合之眾可以形容了，雜魚再多也頂不了一個管用的高手，反給了張炎混水摸魚的機會。

只是貍貍不行，張炎顧不了兩個人，混戰(zhàn)一起，張炎只能趁隙而入，無暇分心。

而叫貍貍先跑，也是要叫她引開對方的一部分注意力，雖然是同路，但將她算計進來張炎也不覺得內(nèi)疚，這樣對她也是好結(jié)果不是嗎？

如果她反應(yīng)不夠快，或者跑得不夠快，那么死在這樣一群卑污的人手中，也證明了她根本沒有入城的資格了，連這一關(guān)都過不了，以后的路是更要崎嶇困難的。

“就是這兩個，沒錯，竹姐吩咐一定要攔下的…”

“這樣兩只小嫩鳥，也值得出動張炎們這么多兄弟…”

“嫩才好玩啊，要不小心踢到鐵板不是很慘，小妹妹，哥哥們來陪你們玩了…”

就是這一刻，張炎低喝一聲：“沖。”貍貍頭也不回地筆直向著城門沖了過去。

“快，攔住她，不能叫她進城…”

但同一時刻，張炎已經(jīng)滑入了人群，尖銳的爪子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幾滴鮮血濺到張炎的頰上，張炎毫不停頓，順勢劃向另外一人，不求一招致命，但每一下，張炎一定保證見血。

現(xiàn)場一片混亂，勉強有幾個人呼喝也鎮(zhèn)不住場面，這些人，張炎太過了解，本事不大，脾氣不小，叫他們心服的少之有少，更不要說和自己級別相差不大的人，平時裝腔作勢頗有兩下，真遇到殺伐，最先驚慌失措的也是他們。

張炎要的就是這樣的混亂，如果等到他們反應(yīng)過來，那么感到吃力的就會是張炎。

漠然地殺戮著，張炎漠視的不只是對方的生死，也包括張炎自己。旋轉(zhuǎn)的殺戮中，張炎仿佛又看見了漫天桃花紛落，血腥而美艷，每一次出手都是燃燒自己的生命啊。

雖然勉強閃過隨后毫無章法的幾招亂砍，但如果還堅持原來的打算的話，是會被砍成肉泥吧。而可恨，現(xiàn)在似乎連后退張炎也做不到了。如果張炎死在這里的話，五殿閻羅黑白無常統(tǒng)統(tǒng)都會笑岔氣吧。

但就在此刻，已經(jīng)沖進城門的貍貍突然發(fā)狂似地又沖了回來，遠遠地高喊：“姐妹同心！”

姐妹同心？張炎終究是還沒有習(xí)慣盤絲的戰(zhàn)斗方式啊，張炎該做的是如一只真正的妖精一樣，優(yōu)雅地吸取別人的鮮血法力來維持自己戰(zhàn)斗的運轉(zhuǎn)消耗。

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但張炎卻是本能地按照從前依仗身法的快捷來尋求對方的破綻伺機擊殺，而似乎從前的張炎也是不擅長戰(zhàn)斗的人，而現(xiàn)在更是少了威懾的毒功。

這個提示來得不算晚，隨手抓住幾個人，勾魂施展，腿上的傷口漸漸止住，鮮血不再外流。但對方也已經(jīng)從最初的慌亂中漸漸恢復(fù)，雖然減少了一半人，但剩下的一半算是比被張炎輕易干掉的庸才稍微好一點。

而更糟糕的是，沖回來的貍貍也陷入了包圍，沒有前世記憶的她，僅僅憑著今生的區(qū)區(qū)修為，立刻遭遇到了危險。

但仿佛沒有意識到自身的危機，也不顧身上的傷口不斷增家，她只是努力地向張炎的方向沖，想要和張炎會合。

傻瓜，來送死嗎？

“這位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固然是他們?nèi)鞘拢麄兏冻龅拇鷥r也夠了，這顆九轉(zhuǎn)還魂丹，可以救得令友性命，大家一笑泯恩仇如何？…”

這個聲音，說話的人，心臟劇烈地跳動，那樣地痛楚，叫張炎不得不狠狠咬住下唇才免得叫出聲來，斜斜地低頭側(cè)看去，一點點將他的輪廓收入眼底，蒼發(fā)灰衣，玉扇輕搖，氣度端嚴，再無第二人會得如此。

心底閃過一絲怨毒，是早就來了吧，在瓔珞血玉灼饒的那刻，如果張炎死掉了，那么自然是不會出現(xiàn)的。但是，貍貍的驚人表現(xiàn)，導(dǎo)致了大翻盤，所以他就不得不出來收買人心了。

泠泠地笑了，還是這般的做派，如果說要改變，那么就是藏得更深，做得更真，只可惜，是張炎！

“如果張炎堅持要將他們?nèi)繗⑺滥亍币е酪粋€字一個字地吐出。

“那張炎也只好出手阻止姑娘了…”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怒氣，是萬沒有想到現(xiàn)在還有人這般不給他情面吧，張炎大笑起來，瓔珞自張炎的頸中跳出，血紅的瑪瑙分外觸目。他的瞳孔猝然收縮，良久終于道：“好自為之。”將九轉(zhuǎn)放在地上，看也不看地上掙扎的眾人一眼，飛行旗一展，已經(jīng)消失當場。

張炎慢慢地拾起藥丸，百品的九轉(zhuǎn)，他的做藥看來已是接近頂點了。

貍貍兀自昏迷不醒，將九轉(zhuǎn)小心地給她喂下，果然不愧是傳說中煉過九轉(zhuǎn)可以肉白骨生死人的仙丹，貍貍雖然沒有立刻醒來，但呼吸漸漸平穩(wěn)，一條命算是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