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空蒙，

金色的稻穗迎風舞動，宛如起伏的波浪。

哞！！！

金色浪潮中，老黃牛拉著輛破舊駕車緩慢行駛在有些崎嶇的土路上。

牛車坐著四人，其中三人皆是常服。

唯有一女子，戴鬼面著黑衣，一把雁翎刀不離手。

徐驥擔任車把式，其余人坐在架車上，若是外人見到多半會以為是祖孫三代。

“啊！！！”

出生在水泥鋼鐵森林的方程何時見過這般景象，情不自禁大喊出聲。

其余三人皆是一驚，隨即搖頭嗤笑。

徐驥余光打量著這位年輕宦官，心中不明白父親為何會應下他的邀請。

在他看來，父親年紀大了，平平安安過完余生便是好的。

方程左顧右盼，在新鮮感過后才重新坐好。

“徐老，您的學生孫元化收到信多久能進京？”

聞言，徐光啟悠悠說道：“快的話半月可到，若是有事耽擱那便不好說了。”

對于這位孫元化，方程的記憶并不多。

如果不是徐光啟極力推薦，他倒想不起這個人，據說是個火炮專家。

不過，他對明末的另一位寫出“天工開物”的科技人才記憶頗為深刻。

出京前，他已經叮囑朱由檢尋找這個人。

牛車緩慢行駛，臨近正午遠遠便看到一座高大的朱紅琉瓦門樓。

走近，可見正中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大明皇莊。

過了門樓，遠處一處古典樣式的莊園映入眼簾，依山傍水環境極佳。

只是莊園朱紅門前，卻密密麻麻聚集著數百衣衫破舊的百姓。

他們大多卷著褲腿，草鞋上和腿上全是泥巴，堵在莊園門口，一個個面色愁苦。

牛車緩緩駛近，徐光啟和方程對視一眼，皆是面露疑惑。

方程眉頭一皺，心中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徐老，這皇莊門前為何聚集了這么多百姓？”方程轉頭看向徐光啟。

徐光啟搖了搖頭，表示不知情：“看這情形，怕不是好事情。”

牛車繼續前行，靠近莊園門口停下。

能看到一名身穿綢緞的肥胖中年人正在與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爭執。

“我說老楊頭，你來湊什么熱鬧？這文書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今年秋收他們拿三成，這可是他們簽押的！”

肥胖中年人手中拿著文書，伸到老楊頭眼前。“你可看好了。”

佃戶們見狀，面面相覷，一臉無助。

他們大字不識一個，哪里知道那文書上寫了什么？

先前被莊頭連哄帶騙地簽了字，如今才知道自己吃了大虧。

剩下三成還要交稅銀，待過冬不是要他們命嗎？

“黃大人，您行行好？大家伙都指著這些糧食過冬呢，可不能這樣糊弄大家啊？”

老楊頭看過文書，嘆息一聲，知道哪怕是去了衙門，佃戶們也是沒理。

說不得還要挨板子！

老楊頭不是佃農，他沒有子女，年輕時在學堂做過雜，能識文斷字。

平時在各村里給大家代筆，混口飯吃。

“黃莊頭，你分......明是你欺負俺們不識字，騙俺們按的指印！”一名膽大的佃戶喊道。

此話一出，莊頭冷笑一聲，大喝道：

“欺負你們？我也不怕告訴你們這些泥腿子。這是皇莊，以往給你們留四成都算對你們好的了。”

“知道南面留多少嗎？只留兩成半！”

話落，佃戶們頓時語塞，你看我，我看你半晌說不出話來。

“一群不知感恩的狗東西！”

“你這樣比可就不對了。南方收成是北方的兩倍，兩成半可抵他們的五成糧。”一道不屑的聲音自眾人身后響起。

眾人回頭只見一名身穿頭戴紗帽，穿綢緞衣，眉清目秀的青年正向他們走來。

佃戶們見狀，連忙讓出一條道來。

“公子你說的可是真的？”

黃莊頭聽到聲音，一雙狗一般的驢眼落在方程身上，上下打量起來。

富家少爺他見多了，但敢來皇莊撒野的倒是頭一回見。

“小哥，你可知這是何處？”黃莊頭嘴唇微微上揚，眼中滿是傲慢。

方程聽罷，不由來了興趣，將袖中的圣旨塞了回去。

他便要看看這皇莊里面，住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噢？敢問這是何處？”

黃莊頭嗤笑不語，單手那么一揮，從莊園里沖出一列列手持明刀的兵丁。

兵丁們瞬間便將眾佃戶與方程圍在其中。

徐驥見狀欲下牛車，卻被徐光啟拉住：“他可不像魯莽的人。”

望著少說有一二百的兵丁，方程嘴角抽了起來。

有人你早說啊？

“打得過嗎？”方程回頭看向身邊的女子。

“打不過。”聽到鴉的回答，他一陣無語，將手探進袖中隨時準備拿出圣旨。

“但能在你死之前，殺了他！”鴉的聲音依舊清冷。

方程：“.........”

“我說小哥，現在滾還來得及！要知道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今日，本大人就是你頭頂的天。”

眾佃戶看著明晃晃的刀，一個個面露懼色。

“黃大人，有話好說，三成就三成，俺們不要了。”老楊頭見狀急忙來到黃莊頭面前哀求。

惹急了，這些兵是真敢殺人的！

“為何不要？”方程望著佃戶們戰戰兢兢的樣子，心中一股無名火起。

果然，古代也好！后世也好！

為什么總有一些進化不完全的畜生存在？

“你私改文書，分明是欺壓百姓、中飽私囊！”

莊頭被方程說得啞口無言，冷笑揮手。“好膽子！”

只是不待他的手落下，森寒的刀鋒已經架在他粗壯白皙的脖頸。

頓時，全場皆驚！

佃戶們都瑟瑟發抖起來，這可怎么辦？

“公子，有話好好說，萬不能傷了黃大人啊！”

老楊頭快步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其他佃戶也都跟著紛紛跪下。

“公子，饒了我們吧！”

方程瞬間傻眼了，這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小哥，不懂了吧？”黃莊頭非但絲毫不懼，反而狂笑起來。

“不要亂動！”女子聲音若冰。

刀鋒入膚，鮮血滲出。

黃莊頭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他明白今天遇到了硬茬子。

“我若出事，他們一個也活不成。”黃莊頭顫抖著身體對一名兵丁喊道：“快去請石爺來！就說這里有人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