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開不明白星核的運行機制，這個世界上也許有人知道，但孟開確實不清楚。

僅以貝洛伯格來說，它如果能夠因為和阿麗薩的契約掀動覆蓋雅利洛Ⅵ號的大型天災，那么它的能量級毫無疑問是構成碾壓之勢的。

因為當時反物質軍團已經占據了絕對的上風，是打不過了，阿麗薩才會向星核許愿的，而作為。

有這種能量級在手，孟開覺得是怎么打都能贏，畢竟這是最純粹的強大力量，強大是這個宇宙極好用的貨幣，幾乎不存在你支付卻被拒絕接受的可能性。

然后從七百年前開始，貝洛伯格堅持到了現在。

如果說是單純的為了毀滅，孟開是理解不了的，畢竟光是反物質軍團都能夠干碎雅利洛文明，它什么都不做就好了。

更古怪的是它七百年來堅持蠱惑大守護者，對于蠱惑大守護者背叛貝洛伯格這件事情有非同一般的忠誠。

阿麗薩傳承了姓氏，但她沒傳承血脈，大守護者的選拔方式是從全城范圍內挑選合適的小女孩，然后剝奪她們原本的生活和姓氏，冠以蘭德之名。

既然不是血脈，后世大守護者和阿麗薩之間應該是沒有關系的。

這么做蠻蠢得，固執的不像個無生命的物體的回答。

習慣性的思考強者做一件事情是有目的而非單純為了好玩，或者是他真的是個二比，這是孟開的常規狀態。有鑒于此，他實在不能把星核這么做單純當作一種簡單的腐化游戲——即必須是內部混亂引動的勝利才是星核所想要看到的。

真有這種性子，它應該是一枚阿哈制作的星核。

如果拋開這一切，那最后能夠應用一下的想法，就是理念之爭了。

“存護和非存護的爭斗。”

孟開低聲呢喃。

他已經站在了未來可可利亞將會站在的那個位置上，無論是身份還是權位，甚至是和星核的共鳴，他都與可可利亞及無差別。

星核對孟開的腐化興致似乎并不高，因為在孟開的印象之中，從他成為大守護者開始，他都很少聽到星核的腐化之聲。

但他確實輕而易舉地來到了永冬嶺，站在了曾經公司和雅利洛人制作的拘束裝置之前。

“我不是你想要的大守護者啊。”

“你想要的那個人是誰，布洛妮婭嗎。”

孟開的聲音像是驚擾了某只沉睡的巨獸，只是瞬息之間，某種逾越生死的恐懼就已經覆蓋在了孟開的身上。

他當然恐懼，機體完全不受任何的控制，徑直萎頓在了地上。

和當時被藥師看了一眼，然后就變成了對方的信徒一樣。

星核也看了他一眼，孟開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支配。

身體會影響意志，他本不至于如此脆弱，但在同一時間，腦海中還有無數繁復的聲音回響。

這是無意義的聲音，和可可利亞接受的誘導不同，孟開聽到的是純粹的干擾的雜音。

但這就是他所擅長的環節了，鏈接了幾乎貝洛伯格所有人的孟開在意識方面的能力超過了歷代的大守護者。

這樣的雜音足以擊垮一個人類的意志，但不足以擊垮一個非人類的防御。

孟開甚至還能夠看到一個特殊的背影，圣潔而又悲憫。

他抿了抿唇，然后輕聲嘆息。

壞消息，藥師沒走。

好消息，藥師遺留的倒影在和星核競爭。

意志是可以被干涉的領域，人所接受的教育，經歷的事情都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他的選擇。

在某個特殊的時間點，孟開是知道自己變成了圣人的。

但他沒辦法意識到，那并不是他本人的想法，而是單純被藥師看了一眼，所以踐行了豐饒的命途奧義。

事實上他也不需要警醒，這是一種恩惠，即使藥師本尊沒這個想法，但祂的目光確實在這個世界中留下了某種力量。

只要孟開如此堅持，他有很大的機會會變成令使。

這就是個老生常談的問題了，是做自己還是為了某些東西不做自己。

孟開的選擇是后者，他給娜塔莎的解釋就是為了逢迎藥師的心思，他愿意改變自己的行為和想法，這一點娜塔莎也接受了。

她當時是發自內心的覺得孟開就是這么一個人，希兒也是，沒人覺得孟開這么做有什么不對。

一窺令使的力量和一步登天沒什么區別，代價只是你要做一些你過去不怎么做的事情，僅此而已，這誰能夠拒絕呢？

然而踏足克里珀堡的時候，星核意識到了孟開身上的力量源泉。

就好像它發現了星核精之后，拼命警告可可利亞，告訴了她有關爺的危險本質，加快了可可利亞的腳步。

它對于這些來源特殊的非人種力量十分敏銳。

也是在星核的干涉之下，孟開意識到了不對勁。

然后他就精神分裂了，他不得不審視自己的所有行為是否出自于最大利益，每時每刻和自己的想法進行斗爭。

直到他取勝為止，孟開本以為這種爭執已經以本我的勝利告終了。

但藥師的倒影告訴他，什么要做目光的力量。

是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隔著無數光年的距離看你一眼，你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要給人當狗的強大。

哪怕星核出手干涉了，它也仍舊存在。

它的存在和任何人任何努力都沒有關系，頗有一種毀滅你與你何干的美感。

這是個好機會，孟開意識到了星核抗拒自己的本質，他可以借助這個機會，徹底抹去藥師的干涉。

但最后，他的命途之力砸向了空地。

“安靜，朋友。”他的神色如常，“我需要這份力量。”

這痕跡并不明顯，不至于一踏上仙舟就被人給盯上，但藥王密傳的人肯定有辦法感受到這份力量。

這是背景。

沒有這份背景，藥王密傳可不是什么慈善組織，他們憑什么幫助一個偏遠之地來的土著？

任何的力量都是有代價的，想要借助對方的聲威，就要支付這份選擇所應該支付的代價。

什么都不想要舍棄，又什么都想要得到？

天真了。

星核當然不會屈從孟開的說辭，它對于凡人生命來說太過于強大，委實不必考慮孟開的任何說法——盡管它不知為何，執著于貝洛伯格的大守護者們。

孟開聳了聳肩，神色不變。

這份情緒幾乎毫無變化。

星核可以在意志的領域隨意地捉弄孟開，這是雙方的實力差距決定的。

但它不可能拿藥師的影像有半點方法，這也是雙方的實力差距。

只要孟開不配合，它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因為它壓不住藥師。

“你想要什么。”

孟開坐在雪地上，耐心地等待自己想要的回答。

星核肯定是能夠溝通的，可可利亞這種顛婆，歷代的大守護者都有和星核交流的記錄。

它既然能說話并且愿意說話，就一定有所求。

這和實力是正相關的，就好像公司不該派出托帕一樣，把過于強大的力量扔在沒必要的地方是一件很沒有道理的事情。

孟開愿意給星核這個機會，這么說就有些傲慢了，但現在的情況確實是在對方劃定的規則內，孟開并不是單純的弱勢方。

他也站在大守護者的地位上了，如果這星核不是傳承了崩壞系列一貫對女重男輕，一票律者里沒兩個男性的傳統，那他和可可利亞這類大守護者的地位應該是對等的。

你都求著腐化她們了，沒道理輪到我了就開始區別對待了吧？

當然，這是對方的游戲規則，在規則之內，孟開確實可以反過來成全星核的目的，這也是交易的基礎。

可對方制定的規則對方也可以不遵守，國際游戲玩到最后的規則就只剩下了先進欺負落后，強大欺壓弱小這么質樸的東西而已。

星核不得不給出了回應。

那種混沌籠統，多種聲音混雜而成的回答讓孟開十分不適。

明明會人類的欲言，可以干凈利落地說出口，偏偏要用混雜的聲音裝飾神秘，實在無趣。

星核當然不會在乎孟開的抱怨，它仍舊用古怪的腔調在孟開的腦海里發言。

“暫時封鎖一下你的力量吧。”孟開提出了要求，“而之后，無論你索要這顆星球上的什么，我都可以答應你。”

如果這把能成，去宇宙買一顆宜居星球不會很難。

貝洛伯格也就是一座城市，把貝洛伯格人遷走也只是個花錢的工作。

你這么喜歡雅利洛Ⅵ號，這顆星球送給你也就是了。

如果這把不成···我人都死了，你要是能問一個死人要到報酬，那也是我應該支付的代價。

孟開的想法素來質樸。

他不在乎星核想要什么為什么想要，反正這顆星球上的一切，他都愿意拿來作為籌碼。

星核陷入了沉默。

祂能夠清楚地感知到孟開的心思，過于直接過于質樸。

不好奇秘密，這對于正常人來說實在是罕見。

“離開拘束器，做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只要你答應了我，這顆星球日后就是你的了。”

空頭支票開起來當然是無所謂的。

有關未來是最不值得賭的東西，但孟開手里有的只剩下了未來，所以他能夠開出來的價格，自然也是涉及到了未來。

“你和她們不同，內心充滿了希望。”

常規起手，孟開心無波瀾。

這很正常了，歷代大守護者看到的都是你這么個神經病，她們鬧騰不過你只能夠跟你一樣神經，自然內心充滿了絕望。

“如果你不曾在每一位大守護者的耳邊囈語呢喃，讓她們的人生背負著某種慘重的代價，她們也可以滿懷希望。”孟開咧嘴說道，“裝貫了神秘，就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么惡劣了？”

“把人弄成神經病之后，有責怪她們過于神經？真有你的。”

他毫無遮掩地表露著自己的譏嘲。

人不會只有一條路的，像是星核這種特殊生命體，如果真的把所有的希望投放在它的身上，絕世的賭神也會輸的一塌糊涂。

因為它的腦回路和人類是不一樣的，人類的利益和價值觀用不到這種東西的身上。

拘束器內的星核開始鼓動，并非憤怒，像是在思考。

這樣的異常并不在孟開的預料之中，但他全無所謂，仍舊在等待最終答案。

它愿意同意當然很好，就像孟開說的，他不在乎這顆星球的未來。

很多人對于失去的痛苦往往停留在沒有更好的替代品上，雅利洛人未必不愿意背井離鄉，只要有一顆更加宜居的星球，雅利洛人當然也愿意離開。

這顆星球隨便星核糟蹋，孟開并不在乎。

七百年前的雅利洛人不愿意離開，但那個時候，他們是雅利洛人，七百年后，他們就只是貝洛伯格人了。

一個城市在寒冬下堅持了七百年，生活在這種城市里的人應該不會對自己的故土有太多的眷戀和期待了。

它如果固執，那么孟開可以賭也可以等，無論是桑博還是可能降臨的列車組，都是能夠溝通的對象。

只要支付比預期更高昂的費用，怎么也不至于無法離開。

如果有備用計劃，且備用計劃在承受范圍之內，自然可以不受要挾。

星核輕輕鼓動，古怪的力量以孟開不了解的形式開始滾動。

他稍稍向后退，拒絕成為可可利亞那樣的怪物。

怪物的形體不是孟開所擔憂的，非人種在這個宇宙不會沒有生存之地。

但可可利亞那種情況，明顯就已經不是自己了。

賭未來就是為了掌控自己的人生，而為了這一步先把自己給賠進去，這就有些太過于抽象了。

可星核并沒有更多的異常，孟開看向了天空，天氣少見地清澈了幾分。

沒有等到更多的聲音，他離開了永冬嶺，等待事情進一步的發展——孟開當然不可能在這種地方生活，不談裂界的怪物，這片土地的極寒也不是人類能夠接受的。

人總是要吃飯和睡覺的，這地方怎么可能生活。

一直旁觀的史瓦羅沉默地護送著孟開安全離開，和這位大守護者達成了特殊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