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將朱增年與冷若水送回警局后，黃伊開著車回刑警隊。

心里充滿抱怨地走進警局，邊走邊想：“對于這種無知的人，我竟然會抱著希望？真是太可笑了。黃伊啊黃伊，不要忘了你是警察！現(xiàn)在是什么年代了，竟然還有人在玩?zhèn)商降挠螒颍刻闹嚵耍　?

黃伊走到自己的座位旁，一屁股坐下。摘下警帽，把桌上的公文翻開，沒翻幾頁又開始在心里嘀咕：“真兇？她以為自己是誰？竟敢說真兇？難不成她把警局的人都當成傻瓜嗎？我們一天要辦理多少的案件？如果每件都因為一點小小不成證據(jù)的線索就進行調(diào)查，那么一個警察身上要堆多少案子？觀察、推理、結(jié)論？哼！這種小學(xué)生都會的事情，還需要勞師動眾的去找一個穿著華麗的模特兒嗎？長官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要我花那么多時間去找個無知的平民！”想到這里，突然感覺有人站在桌旁，繃著臉朝右邊一看，臉色立刻變得極為尷尬，隨即站起身，清清喉嚨，恭敬的喊了聲：“長官好。”

管斯澧已經(jīng)站了好陣子，見她低頭沉思，沒有開口問話，心想：“想來，應(yīng)該是見到她了。反應(yīng)跟我初次見到她的一樣，滿腹牢騷又不屑。”

聽見黃伊行禮，點頭后，開口問：“見到人了嗎？”

黃伊眼神飄忽地問：“長官指的是？”

“我要你找的人，見到她了嗎？”管斯澧的手背在身后，目光嚴厲地看著她。

黃伊咬咬唇、面無表情地回答：“見到了。”

“很好。什么時候去羅家？”

黃伊心里直喊慘，但嘴上仍舊一絲不茍的回答：“我想仔細研究羅宅案的資料后，再跟她約時間。”

“預(yù)計什么時候去？”

這樣的問話，分明就是逼自己立刻前往羅家。這令黃伊感到十分不耐煩，但又不能在長官面前推諉敷衍，畢竟是自己不周延的允諾，真是“禍從口出”啊！沉默了一會兒，黃伊才確切地答道：“后天。”

管斯澧點點頭，雙手從身后放到身前，右手拿著一個牛皮紙袋，口氣溫和地說：“把這些資料交給她。”

黃伊伸手接過，管斯澧立即說：“明天你出公差，把這些資料交給她！另外，凡是她提出的要求，都要配合她。知道嗎？”

黃伊聽完，驚訝的滿臉慘白，猶疑地開口：“長官，我……”

管斯澧嘴角揚起些許微笑：“你是我得力的助手，對你的能力，我毫無疑惑。不過，此事不需張揚，懂嗎？”

黃伊這時露出了不滿的表情，對于長官賞識后頭的隱喻，既沮喪又不滿地說：“明白，長官。”

管斯澧點點頭：“這段時間，你以此事為主，其他案件，我會交辦出去。”

再怎么不愿意，長官已經(jīng)安排好了，黃伊也只能從命，在心里長嘆一聲，恭敬地回答：“是，長官。”

管斯澧點頭微笑：“好，很好，早點回去休息吧。”

本想坐回椅中的黃伊，見管斯澧站在自己桌邊，似乎沒有離去的意思，當下心想：“看來長官是我要回去。”

于是趕緊收拾桌子后，對管斯澧行禮說：“長官，我先回去了。”

管斯澧點點頭。

就在黃伊要轉(zhuǎn)過身去的時候，管斯澧突然出聲：“對了……”

黃伊回頭發(fā)問：“長官，還有其他事沒交代嗎？”

管斯澧遞了張紙條給黃伊：“這是她的聯(lián)絡(luò)方式。”

伸出手接過紙條，只看到上面一串數(shù)字，心想：“長官連這個都準備了，擺明是逼我去見她。”隨即回答：“謝謝長官，我先走了。”手拿著牛皮紙袋，轉(zhuǎn)身離去，紙條則隨意塞在褲子的口袋里。

看著黃伊的背影，管斯澧心想：“希望你們合作愉快。”

由于是被長官逼著去見佐莉絲，黃伊滿腹牢騷，而未封口的牛皮紙袋里頭究竟是什么資料，黃伊完全不想看。

依舊是晴朗的好天氣，室溫一早就高達三十五攝氏度，不習慣吹冷氣睡覺的黃伊，幾乎全身冒汗地躺在床上。

外婆敲著門：“小伊啊，今天不用上班嗎？”

睜著大眼看天花板的黃伊，大喊道：“我晚點才出門。”

“這樣啊，早餐放在桌上，我跟隔壁的李媽媽約好打牌，我出門了唷。”

“好，知道了。”翻過身抱著涼被，黃伊繼續(xù)躺在床上。

嘆了一口長長的氣后，黃伊將臉埋在枕頭里，“啊、啊”大喊，仿佛想把滿肚子的不愉快倒進枕頭里。

大喊好幾次后，扯了扯長發(fā)，才緩緩坐起，嘴翹得像天高般，喃喃自語：“這是長官的命令，這是長官的命令，不從者死！哎喲，為什么要我去做這種事？難不成我做錯什么，讓長官起了整我的念頭？天啊！”抱怨許久，她像只毛毛蟲般扭動著身子，整個人斜掛在床沿邊上，等玩夠了之后，才緩緩站起去開房門，走進廁所梳洗。

洗完臉，拿著牙刷在嘴里左刷右刷時，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神銳利地用手指了指、比了比拳頭后，才把嘴里的泡泡吐出來漱口，走回房里，癱坐在床上，叨念著：“出公差？那就不用穿制服了吧。要穿什么便服呢？”這種傷神的事情，令黃伊嘆了口氣：“隨便啦，T恤加牛仔褲就好了，穿那么正式干嗎呢？”

想好之后，起身去衣柜里翻了件淡藍色短袖T恤及洗得發(fā)白的藍色牛仔褲，膝蓋的地方還破了個大洞。

穿好衣服，無意間看到書桌上的牛皮紙袋及紙條，她懶洋洋的拉開椅子，坐在上頭，盯著紙條許久后，才自言自語地說：“先打個電話吧，免得像昨天一樣，在她家從下午等到晚上還不見人影。對！先打電話。”

拿起手機和紙條，想了想，又把手機重重摔在桌上：“肯定是長官有心整我，才叫我去找個沒腦袋的美女合作。找男警員不是很好嗎？那些男人知道要和美女合作，肯定跪謝長官都來不及，才不會像我一樣大喊委屈。長官究竟在想什么啦？好煩唷！”

黃伊趴在桌面，側(cè)臉看著手機，半閉著眼，喃喃自語：“先打電話啦，長官命令的事情，又不能不做……”伸手把手機拿過來，坐直身子，照著紙條上的號碼撥了號。

鈴聲響了許久，接通后，手機另一端傳來嬌柔冷淡的女性聲音：“您好，我是佐莉絲。”

黃伊無奈地開口說：“您好，我是黃伊。”

“黃警官，有事嗎？”

“管隊長要我拿些數(shù)據(jù)給你，你今天什么時候會在家？”

電話那端突然沒了聲音，黃伊以為手機被自己摔壞了，忙開口：“喂？喂？有人……”

“今天是嗎？”

黃伊咬咬唇、暗罵幾句，隨即回答：“是的，長官交代今天要交給你。”

“那好吧，你下午過來。”說完，電話立刻掛上。

將手機一摔，黃伊開口罵道：“幾點也沒交代，沒禮貌的家伙，嘖。”

瞪著手機，撫撫胸口，自我安慰說：“別氣了，氣壞身體不值得！只是把數(shù)據(jù)給她，沒事的。”看看外頭晴朗的天氣，黃伊轉(zhuǎn)轉(zhuǎn)脖子后說：“下午是嗎？那我就到處晃晃之后再去吧！吃早餐啰。”露出俏皮笑容，站起身，拍拍褲子，輕松地走出房間。

“這個地方?jīng)]有冷警官幫忙，真的很難找到停車位。”不停轉(zhuǎn)動方向盤，黃伊眼睛揪著四周抱怨地說。

終于放棄尋找，自言自語：“出公差啊！那就報公賬好了。”依稀記得剛剛路過一個收費停車場，黃伊轉(zhuǎn)動方向盤循著記憶往停車場開去。

停好車后，筆直地朝來時的地方走著：“好像在右手邊轉(zhuǎn)到巷子里，啊，看到了。”

站在紅色鐵門前，黃伊不斷提醒自己：“只是拿數(shù)據(jù)給她，給了就走。就這樣！”

按電鈴幾秒鐘后，紅色鐵門應(yīng)聲開啟，黃伊拿著牛皮紙袋往二樓走去，只見二樓的灰色鋼門已微微開啟，站在門前想了想：自己身份特殊，這樣開門走進去，有失禮數(shù)。因此伸手按了門鈴，直到里頭響應(yīng)：“請進。”這才伸手推門走進去。

佐莉絲依舊慵懶地坐在沙發(fā)靠墻那端的位置，白色毛巾裹著頭發(fā)像根高聳的柱子頂在頭上，身子罩了件輕薄的白色短浴袍，細長的雙腿交疊著架在玻璃茶幾上頭還露出半截大腿？冷若水雖然曾經(jīng)提過佐莉絲的習慣，但黃伊沒想到，明知有陌生人來訪，竟然敢穿成這樣坐著迎接客人？一時間，黃伊不知所措、睜大雙眼怔怔看著。

“麻煩你把門關(guān)上。”佐莉絲轉(zhuǎn)過頭，微笑地朝黃伊說。

整個人像是中蠱似的，迷迷糊糊照著佐莉絲的話行動。

“請坐。”佐莉絲伸出手，示意黃伊坐在她右側(cè)的沙發(fā)上頭。

像尊木頭人般的移動身子，眼睛直視前方，黃伊坐進沙發(fā)時，還故意朝自己右側(cè)看去。

佐莉絲聲音輕柔開口問：“管隊長請你拿資料給我？”

伸出左手把資料遞過去，佐莉絲見黃伊這般尷尬，不禁淡淡笑著：“你是獨生女吧？不習慣嗎？”

看著右側(cè)墻壁，微微結(jié)巴卻嚴肅地說：“這……這跟……我是否為獨生女……或者是……習不習慣毫無關(guān)聯(lián)，重點是，你……你是這樣接待客人的嗎？”

“我并沒把你當成客人。”佐莉絲接過資料，柔聲說。

“但我就是客人！”

突然間室內(nèi)亮起了燈，聽見佐莉絲翻閱資料的細微聲響，黃伊尷尬地起身說：“長官交代我的任務(wù)已經(jīng)達成，該走了。”

佐莉絲沒有回應(yīng)。

不管她有沒有反應(yīng)，黃伊仿佛已下決心離開，語氣堅定說：“再見。”

“管隊長告訴我，你決定明天要到羅家拜訪，是嗎？”

這一問，讓黃伊走到一半，停下腳步，心想：“長官還真是積極。”清清喉嚨后回答：“是的。”

“也好，早點去了解一下，有助于厘清整個案件。可以請教你幾個有關(guān)案件的問題嗎？”

黃伊轉(zhuǎn)過頭去看了佐莉絲，見她已將雙腿從茶幾移開蜷縮在身側(cè)，不由得在心中嘆口氣，隨即走回沙發(fā)坐下。

見她坐好，佐莉絲移動雙腿，起身，走到烘碗機取出兩只水杯，倒了兩杯熱開水，走回茶幾，在黃伊面前放了一杯，自己則拿著水杯坐回原位。

把雙腿蜷曲身邊，微笑說：“管隊長果真是位細心、又具有正義感的警官，這些資料省去了我調(diào)查的過程。”

黃伊雙眼看著玻璃門，窗紙遮去了陽臺上晾著的衣物，也遮住了外頭的風景，坐靠沙發(fā)，靜待佐莉絲提問。

“根據(jù)你描述的過程，其中幾個疑問，隊長在資料中已經(jīng)給了我答案。在死者的手掌上，確實發(fā)現(xiàn)了死者以外的指印及掌印。”

黃伊“喔”了一聲。

佐莉絲朝黃伊說：“喝水吧，趁水還是熱的。”

“等等，我現(xiàn)在還不想喝。”

“那就隨意吧。”

“你想問什么問題？”

“可以告訴我羅膺晏太太的背景數(shù)據(jù)嗎？”

黃伊像背書般說：“她本名叫做宇恩惠，一九七七年一月十六日生，今年三十六歲。父親宇天峻，母親趙淑英，出生于美國波士頓。二十九歲那年與羅膺晏在美國結(jié)婚，三十歲生下一個兒子羅侯，生產(chǎn)完后一個月就舉家回北城接手羅家的事業(yè)。不過，宇恩惠似乎因產(chǎn)后憂郁癥而親手掐死已過滿月的兒子。”

“掐死親生兒子？”

“后來宇恩惠被法官判定‘神志失常’而減責，并進入精神病院接受強制治療。直到她三十四歲，也就是兩年前經(jīng)法官評估后，才改為居家定期治療。”

“那羅膺晏的背景呢？”

“羅家經(jīng)營捷利人力資源公司，父親羅時新在他三十一歲時過世，公司雖由羅時新夫婦創(chuàng)辦，但掌握公司實權(quán)者為其母吳采子。羅膺晏與小他兩歲的妹妹羅美華在初中畢業(yè)之后，前后送到美國念書，但羅美華在一次車禍中不幸過世，吳采子幾次要大學(xué)畢業(yè)的羅膺晏回鄉(xiāng)接手家業(yè)，但羅膺晏已和宇恩惠戀愛，所以遲遲不肯答應(yīng)吳采子的要求，屢次借口不愿回來，直到結(jié)婚產(chǎn)子后，才回鄉(xiāng)。”見佐莉絲沒有提問，便自顧自地下結(jié)論：“從這些背景來看，沒有人有動機殺人。據(jù)說羅膺晏回北城之后，工作十分勤奮，幾乎天天都在忙工作的事情。”

“為什么呢？是因為妻子掐死兒子的傷痛嗎？”

“據(jù)吳采子說，他們是奉子成婚。但在新婚不久發(fā)生這種人倫悲劇，對新婚夫妻的打擊應(yīng)該很大吧。”

“如此說來，羅膺晏應(yīng)該對宇恩惠的感情十分深厚才是。這也難怪宇恩惠會把丈夫的死扛在身上……”

“精神狀態(tài)不好的人，常常會有出人意料之外的心態(tài)。”

“身為母親的吳采子，對于媳婦這種行為，有什么表示？”

“她是位精明能干的女性，很難從她的行為判斷她在想什么？對于兒子死亡這件事，她把一切的事情交給警方處理，只是……”

“只是？”

黃伊面露疑惑：“她對媳婦似乎沒有特別的關(guān)照。事發(fā)之后，在警方面前也沒有袒護媳婦，從頭到尾都不把當宇恩惠成家人一樣看待，這點頗有些不合常理。不過她倒是對羅膺晏的秘書冉瓊龍……嗯，似乎特別照顧。”

佐莉絲揚眉，隨即又陷入沉思。

說到這里，見她手舉資料凝視，黃伊拿起水杯，輕啜了口。

“管隊長的資料里有命案現(xiàn)場的水杯檢查報告。經(jīng)過檢驗，水杯似乎曾經(jīng)被擦拭過？除了羅膺晏的指紋之外，沒有其他人的指紋出現(xiàn)，而水里并沒有毒物的反應(yīng)。”佐莉絲喃喃自語。

“其實，”黃伊帶著嘲諷地說：“就算死者手掌上有別人的指印或掌印，也可能是發(fā)現(xiàn)他死亡的人，想看看死者的狀況，而移動了尸體。這對一般不懂維持命案現(xiàn)場的人，是常會發(fā)生的事情。”

聽見嘲諷的話語，依舊沉靜的不做任何回應(yīng)。

跟一個外行人分析案情，黃伊態(tài)度顯得很不耐煩，于是開始把玩著水杯。

佐莉絲放下資料說：“黃警官，明天我想先去看看羅膺晏的尸體，再去羅家拜訪，可以嗎？”

“長官有交代我，只要你的要求，務(wù)必確實配合。”

佐莉絲嘴角一抹冷笑：“那就麻煩你了。”

黃伊心想：“確實是很麻煩。”不過，礙于長官的命令，淡淡一笑說：“不麻煩，需要我來接你去嗎？”

佐莉絲微笑：“謝謝你的貼心，那就麻煩你了。”

黃伊面無表情地問：“幾點呢？”

“早上九點鐘，好嗎？”

“好的，那我先走了。”說完，黃伊幾乎是立刻起身。

“不送了。”連起身送客的意愿都沒有，佐莉絲隨手拿起資料，繼續(xù)研究。

自討沒趣地走了出去，黃伊順手把門關(guān)上。

“還要我明天來接你，真是大牌啊。”想著，搖搖頭，便走下樓去。

佐莉絲看著資料，心頭一陣疑惑：“不關(guān)心自己的媳婦，反倒對秘書‘特別關(guān)照’？死前的微笑，我倒要看看，尸體留下了什么證據(jù)。”

冷若水一如往常下班，踏著階梯走上樓，心想：“該不會不在家吧？”

打開門之后，只見黑漆漆的一片，不過黑暗之中，透過玻璃窗外照進屋內(nèi)的一絲光線，看到沙發(fā)上頭有著白色的什么，走到沙發(fā)邊上，開了電燈后說：“你在家唷？早知道就連你的晚餐一起買了。”

佐莉絲微笑說：“謝謝你，我今晚不吃，等等就睡了。”

冷若水忙彎身坐下：“嘿，那位黃警官有沒有打電話找你啊？”

“有啊，她今天下午到家里來過。”

冷若水雙眼上上下下瞄著佐莉絲：“啊，你就穿成這樣見人唷。”

“怎么了嗎？”

“哎喲，人家是長官耶！你怎么可以只穿著浴袍就見人啊？穿得整齊一點，比較有禮貌啊。”

佐莉絲展開雙手，伸了懶腰后說：“大家都是女人，有什么關(guān)系？”緩緩站起身，就朝著臥房走去。

冷若水嘆氣：“又不是每個人的接受度都能像我一樣，這么大，真是沒禮貌的女人。”

佐莉絲關(guān)上臥房門后，冷若水拿起遙控器，開了電視，轉(zhuǎn)到綜藝臺，開始吃起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