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宗放下書冊，雙手一揮，將袖子挽在手中。
“你對這個答案怎么看？”欽宗用低沉的嗓音說。
“陛下，殿下語出驚人。能從這個角度分析，可見其眼光獨到，乃可造之才！”言罷，從角落走出一個身影，定眼望去，此人正是大順權臣蔡京。
“你真覺得是可造之才？不再看看就下定論？”欽宗口氣略帶質疑地問。
“臣，不敢揣測陛下圣意！更不敢妄加評論皇子！”
皇家之事，蔡京不敢置喙。新帝登基，不敢鋒芒畢露！
“不敢，你是不敢還是不想？”欽宗放慢語氣，來到蔡京面前，輕輕說道。
“臣，不敢！”蔡京聲音略帶顫抖，向欽宗行禮。
———“無趣，無趣！你下去吧，今天朕乏了。”說罷，揮手示意蔡京。
“老臣告退！”
只見蔡京走出御書房，近眼一看，臉頰上冒了幾滴冷汗！
……
且說回趙諶府上，廳堂之中，言詩聿調皮的刻意坐在了高莫知正對面。時不時用余光掃著眼前這位搶了廟會頭彩的家伙。撅個嘴心想———“這就是高莫知？憐惜姐的弟弟？長得那么細皮嫩肉，像個女子家。”
“莫知兄，今日答論，若非你的指點，我恐奪不得賈先生青睞。不免又要被父皇罵了。”趙諶面帶恭敬的對莫知說。
“莫知兄，你看我，懂不了這些，我自幼便喜歡舞刀弄槍，這些著實難到我了。”
高莫知看著眼前這位古靈精怪的言詩聿，再看向趙諶。
“殿下……”高莫知對視趙諶后，將余光掃向了言詩聿。
此舉是在問趙諶，眼前這位少不更事，古靈精怪的大小姐，是否值得信任，說出來會不會有些不妥。趙諶心領神會。
“詩聿。我的練武房內有一把神兵利器，乃前朝守將李光弼所用配劍，你若能找到，我便把它送給你！你意下如何？”
言詩聿從小便喜歡舞刀弄槍。刀劍，這是她最喜歡的東西！
“真的嗎？我這就去找！它一定是我的！”說罷，言詩聿向高莫知做了一個調皮的表情，便興沖沖的往練武房跑去……
“莫知兄，有何想法，但說無妨！”
高莫知看到言詩聿走后，放下了芥蒂。
“殿下，賈先生雖擅策論，但殿下應自知。自此之前，并未向諸位皇子提及策論問題！何故昨日便出此題？陛下不覺得有些刻意了嗎？”
———“興許是賈先生心血來潮，臨時起意？”
“賈先生已古稀之年，做事穩重，心血來潮去出論題，恐說不過去吧！”
———“依莫知兄所言，賈先生這是何為？”
“殿下，此事疑點重重。我懷疑恐怕是陛下所授論題。”
———“父王？莫知兄言重了些。你有所不知，父王從不插手賈先生授課一事，且賈先生這等大能，傲骨錚錚，又怎會讓別人打攪他。”
高莫知若有所思，沒有再繼續追問。
“可能是我想多了。”
……
此時宮殿內，賈德正坐在亭臺里悠然的喝茶，旁邊也坐著一位身著襕衫，手內拾著一杯熱茶的“生人”，側眼看去，只見這位生人，嘴角微微一笑……
說回趙諶府上。言詩聿不辱諾言，終是在練武房內找到了那把利劍。興沖沖的往廳堂內跑去。
“諶哥哥…你看，是不是它！我找到了。”言詩聿欣喜若狂。
“詩聿好樣的，這么快就找到了。”
———“諶哥哥，按照約定，這把劍可是我的了，你不許反悔。”言詩聿用雙手將劍緊緊抱在懷中。
“不耍賴，是你的了……但是今日的切磋你就放過諶哥哥吧。諶哥哥今天累了……”
———“好吧……”言詩聿，有點失落的看著趙諶，隨后將眼光掃向高莫知。
“病蔫子，都怨你，掃了我諶哥哥的興趣。”
此時的高莫知百口莫辯，怎么也說不清，無奈的長嘆了一口氣。
“言姑娘所言極是。是在下擾了姑娘興致。”
趙諶在旁，見勢不對，急忙出來圓話。
“莫知兄言重了。詩聿，不可無禮。高兄乃我摯友。此次若非高兄及時解圍，策論一事，諶哥哥恐怕要被他人取笑。”
“殿下，若沒有其他事，我就告退了。言姑娘，后會有期。”
———“書呆子……”
且說高莫知回府后，便被高士隱叫到了書房內，與高士隱攀談起來。
“莫知，此次策論，你怎么看？”
高莫知向父親行過禮，說到“父親，策論一事，兒子以為恐另有深意。”
“何故這么說？”高士隱摸摸胡須，用低沉的嗓音說。
“父親，我懷疑此事乃陛下授意。大殿下自幼習武，文辭不佳，性子剛直，且我大順以士大夫共天下，殿下乃朱皇后所生，為嫡長子！按照禮制，大殿下應順太子之位。陛下新帝登基，為固國本，太子冊封宜早不宜遲！可陛下卻遲遲未封，意欲何為？”
“我以為，策論一事，正是陛下為了考驗諸位殿下之用。坊間傳聞，李娘娘為陛下育有一子，此子自幼聰慧，通修史論，像極了咱們陛下。陛下欲立其為太子，不知真假。此次策論，若大皇子表現得差強人意，必定成為眾矢之的，李氏一黨絕對以此參本……以武入東宮之主，恐說不過去。”
高士隱若有所思。
“你分析的不錯。但是錯了一點。”
高莫知錯愕。
“陛下考驗諸位皇子，這事不假，不過李氏所誕皇子，陛下雖喜，但絕對不可能成為東宮之主！”
“父親，那位殿下胸有大志，為何不能！”
“咱們陛下雖然喜歡，但不會越祖制，這是底線。此外這位殿下太像陛下了！陛下不會讓大順出現第二個跟他一樣的皇帝！”
———“那陛下提攜四皇子，所謂何意？”
“好刀要入鞘才能為陛下所用。而好刀需要一塊好石頭。磨刀沒有磨刀石，又怎么可以？”
高莫知恍然大悟。“陛下此舉是要讓四皇子作為大殿下的磨刀石？東宮之主依然是大殿下。”
“不錯！”
“莫知啊，你如今作為殿下陪讀，朝中關系復雜，后宮殿下們的關系也是十分微妙。朝廷中李黨與蔡黨相互角逐，陛下此時擢升你為大皇子陪讀，就是為了將我留住，陛下此舉意在制衡幾方勢力，爹希望你不附黨爭。一旦陷入黨爭，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可萬一損，那高家將萬劫不復！”
高莫知點了點頭，出門后便上了閣樓，席坐在閣樓的窗前，右手撐著下巴，神色凝重而堅毅，若有所思。高莫知想起父親所言，也不無道理，但是高莫知豈是碌碌無為，胸無大志之輩！高士隱所說，高莫知銘記于心，但是高莫知此時內心澎湃，他深知即使不附黨爭，高家也要走向衰落，父親早晚都要離開朝政，而高士隱一輩子為官，得罪之人太多！屆時高家再缺朝廷庇佑，那才是萬劫不復！
他的目光越過重重奢華的裝飾，望向遠方，仿佛看到了高家的未來與命運。
既然兩邊都難選，那么高莫知決定走一條與父親所說完全不同的路！他要附著黨爭，決定在大皇子和四皇子間擇一明主！他要與陛下斗一斗，與那滿朝黨派斗一斗！無論是李黨還是蔡黨。高莫知要做那個背地里攪弄風云之人。
既然要參與黨爭，那么太學就成為了高莫知是必須入的地方。
大順太學府，尋常人家要進去，難度頗大。需要經歷童試、院試、鄉試、會試、殿試，在這五場考試中名列前茅，這才有一入太學的機會！但高莫知何許人也，少年英才，廟會成名，祖上高懷德乃隨太宗皇帝出生入死的大將，加之廟會后高莫知被皇帝擢升為皇子陪讀侍童，加之趙諶的推薦，入太學當不是難事。
高莫知一開始并未想過入太學學習，如今看來，太學是非去不可！以太學為棲身，方能以最快的時間入仕，也才有資格參與黨爭，否則，以皇子陪讀的身份介入黨爭，欽宗知道，不止高莫知，整個高家都萬劫不復。
……
此時的趙諶府上，幾個黑衣人站在院子里，等待著趙諶的命令。此刻的趙諶，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眼神深邃而內斂，讓旁人難以捉摸他的真實想法。那平靜的面容下，似乎隱藏著無盡的算計和陰謀。
“殿下，您交代的事兒，我們已經盡數解決。請殿下放心，不會有任何人發現。我們在昨夜車隊休息時悄無聲息的把北遼使臣解決掉了，此刻的北遼隊伍，應該是亂成一團了。不日這個消息就會傳至京都。”為首的黑衣人恭敬的說。
“下去吧！”趙諶低聲說道。
“是…”
“劍一！”趙諶低語說。
窗簾后走出一個身穿灰色長袍的男子，手握長劍，向趙諶作揖———“殿下！”
“劍一，這幫人跟我多少年了？”
———“殿下，已足五載！”
“都辛苦了，讓他們放個假吧……”趙諶輕語的說：“安置好他們的家人。”
謝劍一從簾后走出，“殿下，我這就去。”
……
謝劍一往門外走去。霎時，門外慘叫聲四起，伴隨著陣陣刀劍的碰撞聲，在風中好生突兀……片刻后，謝劍一推開房門，來到趙諶面前———“殿下，已按照您的意思，悉數解決。”
趙諶嘴角一笑“辛苦了！”
……
此刻的屋外，黑殍滿道，一片慘狀。鮮血將路邊的泥土浸透，仿佛連院里的白蘭也成了紅色。
這就是趙諶的手段，跟了他五年的死侍，沒有死于敵人刀刃之下，反而死于主子之手，甚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