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一樣水，養萬般人。

且不說諸天萬族，光就人類的族群內部。

因為環境、三觀、理念不同，產生的差異就能讓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比人與狗之間的差別還大。

許多社會篩選機制的存在，甚至不是在篩選你實際的能力，而是在篩選你能不能跟上同類人的思維模式，能夠和日后的同僚得以正常、理智的溝通。

縱觀文明歷史一角。

其實也無非是一群能正常溝通、有同樣目的的同類，用進步的道路打敗了另一群墨守成規、食古不化的同類罷了。

同族之間尚且天差地別，異族之間自然更是難以聯結。

貓女合上獵奇的畫本，“歡樂豆”離開大腦，屬于巫師的理智重新掌控自己的行為。

她整個人的氣質都來個360度大轉變，從一個浪蕩風塵女變成了博學女教授。

用著慵懶的聲線，貓女緩緩說道。

“賓果bingo，你過關。

事物內在的矛盾性不斷轉化，共同的利益總有達成后分化的那一天。

共同的理念也可以歸類為不純粹的利益，都會因世事變遷而崩塌，那些魔教魔門周而復始的興盛衰敗，就是最好的例子。

唯有浩瀚命途上的同類，可以超越世俗的成見，將所有人統合在一起?！?

伸手憑空變出一疊憑證，貓女手上不停寫著什么東西，拋了個媚眼給他，繼續說道。

“我現在真是對你越來越感興趣了，像你這般直覺敏銳的人類，可是很少見很少見的物種呢?！?

‘我的建議是別有興趣，我是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希塞爾暗自腹誹，表面上卻乖巧地等著貓女做完她手頭的事。

“好了，能對上我的眼光，自然就證明了你的價值，后面那些虛頭巴腦的問題就不用問了。”

貓女似乎十分相信自己識人斷相的本領，一眼認定希塞爾就是有價值的同類，絕對是公司需要的人才。

反正考核權在她手里，只要說得過去，只要她想，怎么為所欲為都不為過。

秀口一張，她呼出一道金光，浸入手中的金屬徽章，然后靈巧地拋給希塞爾。

同時，一旁橫幅上，象征招收名額的數字，也從“10”變成了“9”。

“這是和公司簽訂協議的憑證，收好就可以下去了。

提醒你一下，同級組織的面試憑證建議多搞幾個，后續簽協議談判的時候，你才能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異常波動束縛在金屬徽章上，金色的光芒組成流動的文字，看上去莊重而華麗。

希塞爾小心翼翼地將它貼身收好。

剛一轉身，貓女似乎想起來什么事情，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喊道。

“還有，小心那些腦殘組織的學徒，指不定他們的考驗又是搶別人的憑證，我可不想今年公司的招人又是個零蛋。”

恭敬地彎腰點頭，表示完自己對貓女提醒的感謝。

相當現實的希塞爾現在對貓女的感官可好了不少。

不愿意提攜你的上位者，那叫人渣敗類。

愿意提攜你的，那叫青天大老爺！

至于搶奪憑證？有趣，保不準群眾里面就有壞人啊。

我搶別人？還是別人搶我？

這確實是個問題。

“乙靈，第二次違規了?！?

老巫師再次開口，語氣更加的嚴厲。

思緒被打斷，剛想要離開的希塞爾也不著急走了，豎起耳朵，好奇地開始偷聽這些巫師之間，究竟是怎么交際往來的？

貓女一幅看透世俗的樣子，百無聊賴地玩弄自己涂上粉油亮晶晶的指甲，輕松地開口。

“巡查完天衍儀，把你孫子叫過來，我給他當紅娘行了吧。你們這些老家伙，一天到晚就惦記著生命的傳承，無不無聊啊?！?

“當真！”

忽視了貓女后半句吐槽，老巫師現在面容和善到有些諂媚，完全沒有了之前那種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正氣凜然的樣子。

“既然你那寶貝孫子對異性提不起興趣，那我就只好給他創造興趣咯……”

注意到希塞爾還留在這里，貓女話語稍停，纖手一揮，單向光幕把他推了出去。

“小孩子家家的八卦聽多了，可是要爛耳朵的喲?！?

真黑啊。

很是感慨的希塞爾，在越來越多學徒熾熱的視線里，一步步走下臺階。

這世上又有什么事情能是白的呢。

上面還講些面皮大局，底層學徒之間的競爭，只會更黑。

視線下移，臺下的殺戮選擇區中，又多了十來具學徒的尸身，看來又是爭搶名額惹出的禍。

而在安全區中，各個種族開始抱團、彼此間涇渭分明，局勢十分緊張。

“時間過半了，”走在臺下殺戮選擇區，希塞爾冷靜地想著，“接下來，只怕是該‘大逃殺’了?！?

人族人多但戰斗力偏弱，異族人少但戰斗力更強。

在這種局面下，沒有團體能獲得壓倒性的優勢去主動清場。

而且，學徒之間相處時間太短，個體性質更加明顯，領導者很難在這種競爭間互不信任的局面下誕生。

臺下的學徒有近2000名，可臺上的名額卻僅僅只有500左右。

先行的學徒既是幫助他們的探路者，也是越來越少名額的競爭者。

到了某個即將到來的臨界點，信息充裕到一個程度，名額少到一個程度。

所有敢拼搏廝殺的學徒都會進入殺戮區，開始混亂的大逃殺，在無法理智思考的情況下，爭搶那稀少的名額。

臨界點已然不遠了。

先行的學徒競爭小，但因為沒有信息，大概率會浪費自己寶貴的機會。

后行的學徒掌握更多的信息，能充分利用自己的機會，但競爭一定會更加激烈。

沒有誰可以置身事外，高枕無憂。

勇氣、力量、智慧都在這兩個小時內，得以充分展現。

真是好手段，好博弈。

臨近安全區，數位學徒不懷好意地靠在光幕邊緣，圍了上來，堵死了希塞爾返回的路線。

蛇怪，樹精以及人類，還有各式各樣奇怪的武器。

“諸位有何貴干？”

希塞爾面色如常，從包里抽出一把隨身的短刀，冷漠地說道。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自己身上的異常還是多到讓別人心動了啊。

銳利的視線在空氣中交織，覺醒的精神力更是在空氣中碰撞出銀色的火花。

猛獸爭斗中，有一個非常經典的邏輯——氣勢。

越是激烈的爭斗，氣勢上就越是不能有絲毫露怯。

一旦強者在氣勢上露出破綻，不懷好意的弱者就會懷著僥幸的心理，一擁而上。

在學徒們的生命本質并沒有太多區別的現在，蟻多咬死象對希塞爾同樣適用。

他再強也不可能與千名不同種族的學徒作對。

一個人類學徒干笑幾聲，率先放下手中的武器，暫時緩和了緊張的氣氛。

“這位先生，我們沒有與你為敵的想法，只是代表全體學徒，向您征求一些信息罷了。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反正你也做完了選擇，何不與大家一起分享信息呢。”

他的聲音很大，特別是在“代表全體學徒”六字上用重音強調，他要以勢壓人，達成自己的目的。

信息，就是此刻全體學徒，共同的意志。

希塞爾自然不會做出拒絕群體意志，這種不理智的事情，他轉而說道。

“我的報酬呢？空口白牙拿走別人用珍貴機會換來的信息，這不是巫師該干的事吧?！?

圍繞堵截的學徒放松下來，和生命未來相比，能用錢解決的事兒都不叫事兒。

很快，一個布袋朝光幕外的希塞爾丟來。

布袋里裝著足足十枚下品靈核，對學徒而言，這可是一筆巨款了。

“第一個問題，為什么你選擇的組織，名額數字減少了？”

先前的幾百名學徒已經把三十九個組織的信息探了個七七八八，可希塞爾的異常情況，還是頭一次。

看著周圍學徒渴求的眼神，希塞爾淡淡說道。

“這個問題~~得加錢。”

學徒們相視一愣，你看我我看你，還是又湊了一個布袋給希塞爾扔去。

掂了掂布袋的重量，現在無非是拖延時間嘛，他拿手得很。

七分真，兩分白，一分藏，保準把他們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答案很簡單，我通過了面試考驗，所以公司的招收名額少了一個?！?

真相是瞞不住的，希塞爾洪亮的聲音震撼了所有人的心。

旁邊的一只樹精細長的身體猛地膨脹起來，原本垂攏的綠色枝條炸毛一樣豎直，他激動地問道。

“你什么意思！”

希塞爾神秘一笑，在全場視線聚焦的時候，為本就緊張的局勢添上一把熊熊燃燒的烈火。

“等價交換，20枚靈核的信息自然要物有所值。

公司的考驗是價值，手冊上寫得很明確，我就不贅述了。

但你們還記得條款上怎么說的嗎？機會，以及協議。

顯而易見，通過越多的面試考驗，學徒才能簽訂待遇更好的協議……”

脆弱的共識再一次被打破了，而且是碎成了渣子。

本來500個組織名額對應500名學徒，算下來四分之一的競爭概率，對于不少高資質的學徒而言，還是很有把握通過的。

對于低資質的學徒而言，他們也能喝上一口殘羹冷炙。

但是，如果希塞爾此刻所言為真，學徒之間的競爭會更加激烈，那最終的招錄人數絕對不會超過300，甚至連200都到不了。

一個牛頭虎身的學徒，粗獷的外形之下，卻有著別的學徒所沒有的細心，連忙問道。

“我們怎么知道你說的信息，是真是假？如果這是你的危言聳聽，我等豈不是白白浪費自己的選擇機會。”

時間拖得差不多了，身后高臺，伊妮雅的身影穿過了光幕，云頂魔教的招生名額同樣從10，變成了9。

“我以巫師的名義起誓，先前所言，絕無半點虛假?！?

希塞爾鏗鏘有力的話音剛落，一個長著劇毒蝎尾的異族學徒悄然踏進光幕，凌厲的紫色蝎針無聲地穿過空氣。

憑證，希塞爾身上一定有憑證！

作為最先選擇過組織的那批學徒，它說謊了。

它所參與的面試失敗了也沒失敗，巫師組織給了它一個新的機會——掠奪。

只要能從其他學徒那里掠奪到憑證，組織就無條件招收它。

搶得越多，待遇越好。

無可忍耐的貪欲作祟，蝎尾族在審訊上得天獨厚，只要能第一時間制服希塞爾，它就能收獲自己的憑證。

蝎針越來越近，致命的毒液反射出危險的光芒，它整個身體都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似乎在心底已經開好了慶祝的香檳。

只可惜，它的心機找錯了對象，傲慢會給它帶來應許的死亡。

未卜先知，早有心理準備的希塞爾，自然不會犯偷襲的小錯誤。

哪怕蝎針在精神巫術的掩藏下無聲無息，但也絕對瞞不過芯片對環境的高頻監視。

反手一刀，蝎針應聲而斷。

還真有“深水狼”藏著，還真不能小覷天下生靈啊。

冷哼一聲，希塞爾身上的龐大斗氣也不再掩蓋，精準地朝一個方向縱身奔行。

怎么可能！

從無失手的偷襲被擋下，看著眼前希塞爾的身影在不斷放大，蝎尾異族從激動轉向恐懼，狹小的大腦一下子就宕機了，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做什么好。

大騎士的斗氣威壓很快臨近，明白生命層級差距的蝎尾異族，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心思，只想要退回光幕的安全區。

只可惜，巫師們又怎會留下如此的漏洞呢。

砰的一聲，原本沒有阻礙的光幕這一刻化作無可僭越的高墻，蝎尾異族一頭撞了上去，劇烈的讓它頭破血流。

要是讓你來回進出光幕，在安全區和危險區里反復橫跳，那豈不是打了巫師們的臉。

瞬息而過，一刀斃命。

蝎尾異族的腦袋被斗氣飛刀整個扎穿，死死地釘在光幕之上。

咯吱一聲拔下短刀，蝎尾異族糊在光幕上的尸身落下。

眼底藍光上下掃過，尸身上沒有憑證一類散發異常波動的物件。

難怪先前它選擇的組織名額沒有減少，還能安穩地隱藏到現在。

就是不知道“群眾”里有多少像它一樣的“壞人”了。

光幕上鮮血流淌，透過這道紅白色的“瀑布”，希塞爾猖狂的微笑模糊起來，惡魔般的語調點燃了蓄積的“炸藥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