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連幾天，柳泉都是天剛蒙蒙亮，他就準時坐在縣衙大堂不知寫著什么東西。

然后等著每個衙役松松垮垮前來上班，直到下午人齊了后，柳泉就會召集人手宣布下班。

“二老爺，你說這新縣令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天天坐在大堂上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婁縣丞正躺在搖椅上曬著太陽，

“管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要是和清丈令有關的，我們一概不干！”

今天下午，婁令照例把所有人召集在縣衙大堂的時候，柳泉沒有立即宣布下班，而是拿出了厚厚一沓子告示。

這沓子告示正是他這些天，寫下的一部分內容。

柳泉叫來幾個雜役，

“分下去，一人十張，各自貼在自己家附近，貼完下班，另外，我看大家最近挺辛苦的，給大家放三天假，三天后再來上班！”

柳泉盯著雜役把告示分了下去，雜役走到縣丞身邊時本來有些猶豫，婁縣丞卻迫不及待的一把抓了過去。

說完，柳泉夾著書卷離開了縣衙。

“二老爺，這上面寫的什么啊！”

王牢頭大字不識幾個。

婁縣丞瞥了一眼，

“惡霸舉報令，三天后，柳泉要親自在縣衙大堂審理惡霸！”

王牢頭手里攥著告示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二老爺，那這個告示我們貼不貼？”

婁縣丞隨手把手里的告示拍進了王牢頭的手里，

“貼就是了，我倒要看看，他想要對誰動手！”

近百份的告示貼在了大半個縣城，當天就在老百姓中引起了巨大的反響。

“任何人都可以舉報，三天后縣老爺要親自審理惡霸？”

“縣老爺真的能為民做主嗎，我怎么聽說縣老爺本人就是個殺人犯呢！”

“呵，你可知道縣老爺殺的是誰，柯家二少爺！”

“惡貫滿盈，欺男霸女的柯家二少爺！那這個新來的縣太爺莫非真是一位青天大老爺？”

“哼，當官的能有幾個好人，哪一個不是吃民脂民膏，淳德縣最大的惡霸是誰，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還用得著舉報嗎！”

“可是這個縣太爺不是殺了柯家二少爺嗎，還能跟柯府為伍不成，最少也是一個秉公為民的好官！”

“你們還是太年輕了，當年柯老太爺年輕的時候，那些不聽柯府話的知縣，哪個不被柯府扳倒了，最勤的時候，一年能換兩個知縣嘞！”

“這種東西當個笑話看看就行，真要是敢去舉報柯府，第二天柯府的走狗就能把你家的祖墳刨了！”

......

三天后，天剛蒙蒙亮。

柳泉帶著燕赤霞三人出現在了縣衙門口。

落葉飄過，縣衙大門除了兩個守門的，空無一人。

“我還以為舉報惡霸的百姓會人山人海，甚至能把縣衙門口堵住呢！”

林仲永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有些感慨。

“沒有人舉報才是好事啊，說明淳德縣政治清明，老百姓安居樂業。”

張及第嘆了口氣，

“要是真這樣就好了，恐怕是百姓連舉報惡霸的勇氣都沒有！”

天色見亮，兩個時辰過去，四人坐在縣衙高堂上大眼瞪小眼，竟然真的連一個舉報惡霸的人都沒有。

燕赤霞在大堂上焦急踱著步，柳泉沉默的捏著眉心，林仲永和張及第也都有些默然。

“起開，起開，縣衙豈是你能進來的地方！”

外面傳來一聲嘈雜，柳泉猛然抬起頭，同三位好友交換了一個眼神，幾人臉上都有喜色展露出來。

“吵什么吵？”

柳泉走到縣衙門口。

“回稟大老爺，這個刁民說王牢頭手下的張有財搶了他的黑山羊！”

柳泉淡淡瞥了一眼跪在縣衙外的老頭，大約六十多歲的年級，身材干瘦，臉上是一道道深深的溝壑。

柳泉彎腰從他衣服上捏出了幾根黑羊毛，

“老漢，怎么稱呼！”

老漢雖然不認識柳泉，也覺得柳泉年輕的有些過分，但是看著柳泉身上的綠袍，猜到柳泉在縣衙的地位不低。

“回老爺話，草民楊老三！”

“楊老三，本官是淳德縣縣令柳泉，本官再問你一次，你的黑山羊是不是被張有財搶走的！”

楊老三聽到柳泉的話身子不住打了一個哆嗦，老漢猛地一個頭磕在地上，

“回老爺的話，小民的老伴得了病，小民才不得已趕了二十里山路來縣里賣山羊，可是那個縣老爺不僅搶了小民的山羊，還把小民打了一頓，說有本事就去縣衙告他，他叫張有財，小名是聽說了您的舉報令才來的縣衙！”

柳泉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官可以為你做主，但是老丈，喊冤不是這么喊的！”

柳泉指了指衙門口被藤蔓包裹嚴實的登聞鼓。

“老漢，喊冤要擊鼓！”

老漢回頭看了一眼被埋在藤蔓里看不出模樣的大鼓，一臉的哭喪樣，

“老爺，這大鼓該怎么敲啊！”

燕赤霞挽了挽袖子，從門口的衙役腰間抽出一把牛尾刀，一刀砍在藤蔓根部，

“老漢，我來幫你！”

縣丞婁令正優哉游哉在醉月樓吃著早點，一名衙役匆匆忙忙跑了過來。

“二老爺不好了，大老爺把登聞鼓拉出來了！”

婁令端起一杯龍井漱了漱嘴，

“他拉那玩意干什么，登聞鼓都埋了十年了！”

“張有財搶了一個老頭子的黑山羊，大老爺說是要為老漢伸冤！”

婁令咕嘟咕嘟涮完嘴，一口把茶水吐在一旁的痰盂里。

“一只山羊而已，冤？哪里有冤？誰敢有冤吶！”

說著他站起身來，“走，帶我去瞧瞧！”

“咚咚咚咚！”

婁縣令循聲望去，正是縣衙方向。

震耳欲聾的鼓聲在縣衙門口足足響了半個時辰。

楊老漢敲了一刻鐘就累的不行，柳泉卻不讓他停。

最后是燕赤霞接過鼓槌，赤著膀子又敲了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終于讓縣衙門口人山人海，里三層外三層都是看熱鬧的人。

柳泉坐回縣衙高堂，猛地一拍驚堂木。

“升堂！”

燕赤霞抓著手腳發軟的楊老漢走進高堂。

“楊老漢，說出你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