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渡舟客一往無前,牢牢抓住了一番位的位置。
稍遜其后的則是海天一色,跟并排在牠身旁,瞪大找尋機會插入前列的日輪。
三匹逃馬爭前恐后,力爭上游,賣命的模樣不像是在跑兩千四百米的中長距離比賽,而像是在短途賽里決勝負。
牠們帶起升騰的煙霧,由那些微小到人眼難以看清的顆粒構成,于是馬蹄聲響,塵土飛揚,在場上蕩開了一圈圈的波紋。
前排賽馬的位置變動,總體來說還在可以接受的范圍。
砂之歌設法穩住了自己的位置,盡管那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不僅得注意自己的速度分配,還得仔細關注周邊變化,以免被卷入更大的紛爭。
但結果總是好的,對得上牠的努力。
卡在這樣一個位置上,砂之歌能省下一定的腳程,壓力也沒有先前那么大了。
更遠的地方,接連碰壁的電閃雷鳴如今脾氣有所改善,雖然還很鬧騰,但也不至于再搞出個大烏龍來。
在經典年開年的第一個G1賽中,電閃雷鳴得到了季軍的好成績,陣營因此對牠的期待較高。
他們希望電閃雷鳴能在接下來的兩場比賽里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摸到一個冠軍。
因有墓志銘賽前宣言在前,電閃雷鳴的練馬師制定了計劃,以前三為目標,伺機而動,爭取第一的名次。
這次在逃馬往前跑的時候,電閃雷鳴沒有跟著牠們跑了。
牠呆在馬群里面,閃電紋樣的白色流星是那樣顯眼。
“不管怎樣,你控住電閃雷鳴的步速,用差行跟隨的辦法,等在最后兩百米時再松開韁繩。”
賽前,電閃雷鳴的練馬師如此安排道。
他換了騎師,一個更能按照他指示行事的中年人。
騎手做的很好,牢記自己的使命,一路上都將精力放在馬匹身上,專注和馬的交流。
電閃雷鳴對這個新騎手喜歡多了,所以格外配合他些。
打散了順序,墓志銘繼續向前方行駛,第二個彎道過后,牠順利來到了六番位。
再靠前一點的賽馬,無論怎樣都不會主動讓開位置,除了失誤外很難再通過撿漏手段前進了。
賽況火熱,解說員的語速跟進加速的腳步變快:“好的,我們已經可以看見所有賽馬離開了第二個彎道。”
“目前最前面的領頭馬依舊是渡舟客,然后是海天一色,日輪并排奔跑!”
“砂之歌落后一個位置,現在處于四番位,電閃雷鳴還在更后面,差行集團擠在一塊兒,牠能順利脫離嗎?”
“第一人氣是墓志銘,墓志銘來到六番位,前面是十二號賽馬,看上去對方沒有讓開的打算。”
……這話不勞煩你去強調了。
前面一坨鹿毛堵著,是個人都能看見騎手沒有讓路的想法。
埃爾希心里默默吐槽,注意力還算較為專注,也沒被別的東西分去精神。
正前方的輪廓依舊模糊,離進入第三彎道還有足夠距離。
要上前嗎?她盤算著,下意識低頭去看墓志銘。
就像以前那樣,一人一馬開始無聲的庭議。
「你覺得怎樣?這個距離剛剛好。」
「我們還沒過第三彎道,現在的賽程最多跑了一半多點。」
「他們還留有余力。」
「糾正,不是一點,是有很多體力,可能不止很多,比很多還要多。」
自己在腦海里腦補配音的埃爾希莫名有些想笑,不過她忍住了這個沖動。
「那就再等等好了,我們也不差這點時間。」
「讓日輪再逼逼前面的馬,牠快沒勁了。」
「你這么確定?」
「不是我說的,是它告訴我的。」
身體情況永遠不會騙人,到極限了就是到極限了,再多加速一秒都不能稱作極限狀態。
日輪果真是匹英里馬,它跑不了太久了。
嗯,有個詞語叫做什么來著……對了,是螳螂捕蟬。
最后的贏家是誰,還真不好說呢。
正說著,墓志銘的腦袋突然高高抬起,嚇了埃爾希一跳。
牠在比賽途中往往是低沉著腦袋的,用力時腦袋低著,脖子盡力往前伸,鼓起一片漂亮的肌肉。
這樣做更省力氣,風阻還小,步伐也能邁到最大。
追憶往昔就是這樣的跑姿,鶴首探前,身形緊繃,露出油亮強壯的肌肉線條,令人為之著迷。
說起來榮光也是這樣的跑姿呢,它們家一脈相承的。
埃爾希看墓志銘突然抬頭,以為牠有什么事情,就分心去看馬的步伐神態。
沒想到墓志銘是一點問題沒有,剛才抬頭只是嚇嚇她,好使她精神緊繃,不要發呆。
她一怔,想笑又覺得不好,就故意用手去拍墓志銘的屁股,看牠馬毛豎起,身體迅速的發熱。
呼……
好險。
牠剛才差點就下意識加速了。
腳踩在草地上,墓志銘又抬了一次頭,埃爾希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墨鏡攔著她的眼睛。
可惡的埃爾希,她肯定是故意的。
墓志銘十分乃至九分確信這斯是有意為之,不過考慮到牠前不久才嚇了她一次,這次當她回敬過來也是有理有因。
果然,接下來的時間里,埃爾希表現的很是安分,沒有再去故意吵吵墓志銘了。
她不是蠢貨,人馬精神太分散了會出問題。
也就是墓志銘聰明,跟她合得來,她才敢輕拍那一下的。
換其他馬,埃爾希恨不得對方能一直保持狀態,至于被嚇到,就當是她作孽吧!
十數個小灰點極速馳騁,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選手們陸續來到第三彎道!”解說員喊道,“最先進入彎道的是渡舟客!”
“電閃雷鳴上前,牠在靠近更前方的隊伍!”
話音剛落,移動攝像頭也是很給面子的將鏡頭挪到了電閃雷鳴那兒,好讓透過屏幕觀賽的人也能看清解說員講的是哪匹賽馬。
步入三彎道,騎手持韁的動作有所輕緩,電閃雷鳴就興奮地跑出了馬群。
這在騎手跟練馬師的計劃當中。
“我注意到電閃雷鳴的好勝心很強。”臨賽前,練馬師如此說道。
“牠很難允許自己落在馬群太后面,所以會不自主的上前跑。”
騎手說:“可牠應該更適合差行才對,逃馬很難取勝。”
練馬師點頭:“問題就在這里,等后半程你可以松開一點韁繩,牠自己會找出路的。”
最好的干涉就是不干涉,有時候馬兒尋找位置的本領比人要強的多。
靠著這份直覺,電閃雷鳴如有神助,跑出了原本擁擠的馬群。
牠二話不說,一頭栽進前面,搶開和十二號賽馬的位置,逼得對方往外側挪開,給自己讓位。
然后電閃雷鳴就賴在這個位置上不動了,騎手適時抓緊了繩子。
“情況還在變動!十二號先發制人未能守住優勢讓位。”
“目前領先的幾匹馬分別是渡舟客、海天一色、日輪、砂之歌,還有電閃雷鳴!”
解說員又補了一句話:“墓志銘還處在六番位,暫時沒有跟進上前的想法。”
“牠是準備在最后兩百米時,一口氣超越其他馬沖到最前方嗎?”
另一個同臺的解說員接過話題:“啊!請看,和海天一色共同位于二號位稍后的日輪突然加速了!”
“牠還能加速嗎?始料未及的二段加速!”
“能有馬跟上嗎?日輪超過渡舟客!”
“日輪暫列領先的一番位,先頭集團暫無明顯變化!”
“墓志銘稍落一位,暫居七番位不動。”
說時遲,那時快,本來墜在渡舟客身后的日輪猛地加快速度,趁前者不注意,一口氣跑到了最前方的位置。
策騎渡舟客的索馬里見狀,并未急著驅使馬匹上前爭奪,而是轉去與海天一色并排在后,等待時機。
正愁沒有人接替位置,這不就來了一匹嗎?
索馬里清楚渡舟客擅長慢逃,超高步速奔跑并非牠的長處。
我們雖然暫時位于后方,看上去盡顯頹勢,但這樣反而可以減輕牠的壓力,令馬沒有那么疲勞。
加上日輪給我們頂掉了海天一色的騷擾,可以讓牠好好休息一會兒,為最后的對決積存體力。
反觀沖勁上頭的日輪這邊,騎手真是苦不堪言。
早從半道開始,這難伺候的主就表現得躍躍欲試的樣子,不想給任何一匹馬讓開位置。
騎手費盡了心思,才勉強控住了馬,沒叫日輪生氣罷工。
哪曾想天意弄人,彎道主動給了日輪機會。
這會兒離的又近,前面的馬又討牠厭,日輪能忍住不超車才怪。
牠是當即超車變道了,可騎手做的努力都成了白費功夫。
只希望能夠保持這個勢頭不減速吧。騎手只能這樣祈禱了。
不然德比結束了,他們再回英里賽道也好,好歹是舒適區。
當一只蝴蝶扇動它的翅膀時,可能百里之外的海域正在悄無聲息地孕育著風暴。
日輪的莽撞傳達了錯誤的信息。
這使差馬集團里的騎師有人誤判了情況,并催動馬匹主動脫離了位置,朝著外側一路追趕上前。
比賽就是如此戲劇化。
當你以為瘋狂旋轉的芭蕾音樂盒終于可以停下她的舞蹈時,卻發現,這只是因為盒子里的齒輪有了松動。
然后,松動的齒輪突然掉出了音樂盒,整個盒子嘩的一聲,就全部散開了。
而盒子上方旋轉、躍動著的塑料小人,也跟著那堆散開的零件一起,跌到地上,摔了個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