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整個部落來說，阿嬤的存在是一種精神上的寄托，有她，才有部落的向心力。俗話說，人老成精，活了一輩子的阿嬤，見識了一輩子的阿嬤，在沒有文字傳承的史前時代，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仿佛部落的精氣神都隨著阿嬤的死一起消失了。阿嬤的屋子前圍滿了人。他們一言不發地跪坐著，而阿星跪在離棚屋最近的位置，淚流滿面。是啊，從小將他帶在身邊撫養長大、為他遮風擋雨的阿嬤離去了，在部落得到了神的眷顧時。從此之后，部落的興衰榮辱維系在他一人身上。而他一直都沒有來得及成長為合格的領頭羊。

阿嬤的尸身還在她的棚屋里。有兩名年輕的女性幫她凈身，梳頭，更衣。一整張白皮的不知名動物的皮合體地裹在阿嬤的身上，她的表情寧靜安詳中帶著欣慰，想必她死的時候內心是高興的吧？她為之奉獻一生的部落從此可以更加輝煌地繁衍下去。

接下來，便是部落最原始也最悲傷的葬禮了。這些史前人類根本不懂得人死如燈滅的道理，在他們看來，死去的同胞靈魂還附著在身體上，只有將遺體好好安葬，他們的靈魂才能回歸神的懷抱。

挖坑這一道在現代極為簡單的工序也充滿著史前人類的暴力血腥。在三步一跪拜地走到離部落不遠處的叢林里后，其他人三三兩兩地散開席地而坐，阿嬤的尸身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中間。阿星開始徒手挖坑。

史前人類再不擅長使用工具，樹棍等隨處可見的東西不至于也不會用吧？可是阿星絲毫沒有利用外物的意思，僅用一雙大手，為他的阿嬤親手挖出永遠的棲息之所。

坑挖得很深很深，阿星的雙手早已經血跡斑斑，終于在我忍不住想出聲阻止他進一步自殘的行為時，他停下了挖坑的動作，轉而抱起阿嬤，將她的尸身以坐姿放入坑內，再一點點將剛剛挖出來的土掩埋進去。

整個葬禮花費了一下午的時間。眾人再次返回部落時，已經是夕陽西下了。

“神使，請等一下。”這是自阿嬤死去后，阿星說的第一句話。他一直的沉默讓我為他擔心。

“什么事？”我面對著阿星，希望能從他的雙眼中看到解脫。

“神使，明天部落將會推舉新的首領，您的意見對部落族人會產生具大的影響，我想知道的是，您是站在我這一邊的，對嗎？”

我一時沒有明白他的意思。據我了解，遠古時期的部族首領產生似乎僅有兩種方式：血脈相連的繼承，或者能力最強的人居之。阿星是阿嬤的親人，這一點毋庸置疑，阿星是整個部落最強健的男人，從這幾天我的觀察中也能看得出來，而且部落中的人對他的態度一直都很恭敬。他成為新的首領還會有變數不成？

我的沉默被阿星誤解為其他意思了。他沒再說什么，向我彎腰一禮，大步轉身離開了。

我沒有跟上他。

現在阿星的身份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轉變。他需要開動腦筋，成熟起來，如果連成為部落的首領都做不到，那么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有幫助他的必要。

我終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小藍人在最開始一直不斷提醒我的只有一件事：不能試圖干涉任何時空生物的生命軌跡，因為蝴蝶效應的存在，任何一處微小的改變，都有可能嚴重干擾到未來世界。

阿星，我不是神使，更不可能成為你的靠山，我們只是彼此生命的過客，最好不要互相影響，雖然我會需要你的幫助完成任務。

這一晚，我睡在了火棚里。不斷跳動的火焰晃花了我的眼，它灼熱的溫度讓我連在睡夢中都不得安寧。終于在天微亮有值夜的人來加木柴時，我再也睡不著，坐將起來。

“對不起，神使大人，打擾了您的安眠。”我揮揮手，示意值夜人起身，在他快要離開時又叫住了他：“幫我找塊肉來。不用太大，新鮮就好。”

他忙不迭地離去，不一會送來塊暗紅色的生肉。

沒有調料沒關系，只要是熟的就好。

我開始專注地烤起肉來，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打發些時光。

當肉被烤得滋滋冒油，散發出陣陣香氣時，天終于亮了。一輪紅日從東方的叢林上空升起，照耀著這片土地，部落里的人再一次匯聚在阿嬤空蕩蕩的棚屋前。

我一邊吃著烤肉，一邊注視著。

遠遠的，我一眼就能看到阿星。他在人群有環視一圈，像在尋找著什么，之后臉上便帶出些失望的表情。他是在找我吧？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明白為什么阿星昨天迫切地希望得到我的支持。

我忘了一件事。

遠古人類起源時，很長一段時間處于母系氏族社會，部落的首領是女性，更為強壯的是女性，男人處于從屬地位，是沒有話語權的。

夸越族顯然已經發展到了母系氏族的最后階段，這個部落里，男人與女人的地位更趨于平等，而且，從阿星斷斷續續的描述中，我也能猜出來，他們上次一役，人員損失慘重，尤其是成年男人死得最多，而男人體力方面的先天優勢已經突顯出來了，所以這個部落中男性的地位提高了不少，也許是因為這樣阿嬤才會想讓阿星成了部族首領吧。可是阿嬤考驗阿星的時間太長，長到過高估計了自己的壽命，她一死，部族中其他女性便不再顧忌阿星，開始爭奪首領之位。而大多數族人還是很習慣女性來領導他們這一祖先傳下來的規則吧。

我當然還是希望阿星成為首領的。畢竟我與他最熟悉，有他幫忙，我在部落的行動也會更自在些。

必須要幫幫他了。去他的狗屁不要干涉。不干涉，難道被困在這片恐龍橫行的土地上等過年嗎？

我的一句話，阿星成為新的首領。部落其他成員甘心臣服。

此時的我并不知道，因為我的干涉，讓史前人類提前了大約兩千萬年進入父系氏族階段，也間接地導致了史前人類從地球歷史長河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