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鳶的琴做好了，琴上鑲金戴玉無比華貴，但用的卻是羊腸做的弦，雖然撒上了濃郁的艷香，但仍遮蓋不了里頭隱隱約約的腥臭味。

師父跟我說：“冉冉，我們制香的只能錦上添花，但這里頭爛的東西，表面涂什么香都是臭的?！?

說完他轉(zhuǎn)頭就一臉奉承地將琴送到了鳳鳶手上。

“這琴真香呀?！兵P鳶滿意地撫著琴。

“琴技再好也需要些勾人的香料留住君心，愿夫人聲色不絕獨得老爺盛寵?！?

“哈哈，好呀，原以為你和那個不開竅的賤婦一樣頑固，沒想到這般有眼力見?！?

師父從前可不是這樣的巧言令色，他和師娘志趣相投，同樣的厭惡權貴。

世人只在乎師娘的琴聲，唯有師父在乎的是師娘。

他擔心師娘勞累，在琴上涂的都是舒心養(yǎng)神的香料，從不會加給鳳鳶的這種迷惑人心的幻香。

我問師父為何變得如此，難道連自己最在乎的尊嚴都不要了嗎。

師父定定地看著我，凹陷的眼窩射出殺意。

“我對不住蕓娘，她生前我沒能守護好她，她死后我若還不能為她手刃仇人，那我算什么人夫！什么尊嚴，骨氣算什么東西！只要能報殺妻之仇，我的命都可以隨意拿去?！?

他語氣狠辣，像是已經(jīng)張開獠牙隨時要咬斷敵人頸喉的惡狼。

忽而，他又踉蹌兩步，幾乎嗚咽地說：“我變成這樣，他日黃泉路上蕓娘會不會討厭我，不要我啊?！?

他眼神空洞，喃喃自語，幾乎跌倒在地。

我覺得，師父他魔怔了。

鳳鳶的琴藝浮于表面，只有奉承之音，跟師娘根本不可相提并論。

但京城的紈绔子弟為了討好徐琨紛紛夸贊鳳鳶琴技一絕。

鳳鳶夜夜笙歌，靠著師父給的香料，牢牢圈住了徐琨的歡心。

她恩寵不斷，更加的囂張跋扈，身邊姿色稍稍較好的婢女都會讓她不滿。

一個叫碧蘭的婢女不過是奉茶時不小心和徐琨對視了一眼，就被她用簪子在臉上劃了十幾下。

這天，徐琨為了炫耀自己養(yǎng)的這只金絲雀，包了整家樊樓，將京中的高門達貴一一請來觀賞鳳鳶新習得的曲子。

師父像潛伏在暗夜中的狼王，蓄勢已久終于等到了它的獵物。

他暗地里找到了碧蘭，讓碧蘭將他新制的香料涂在鳳鳶的琴弦上。

為了報仇碧蘭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這新的香料和原來的非常相似，但我仔細一聞，卻已察覺此香加入了成倍的幻藥。

此藥涂在琴弦上，隨著指尖不斷撥動滲入毛孔，會勾出撫琴者心底的欲望，讓其忘乎所以。

以師父的經(jīng)驗，他不可能不知，我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可怕的師父。

“師父你可知這香……”我拽了拽他的衣角。

他輕描淡寫地說：“我自然是知道?！?

師父話音剛落，坐在眾人中央的鳳鳶已經(jīng)開始撫琴奏樂。

她此刻正春風得意，全然不知滅頂之災已然到臨。

琴聲悠悠奏響，靡靡之音漸入高潮，嘈嘈切切錯雜彈，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鳳鳶越發(fā)陶醉，神色開始輕浮，霏霏紅暈爬上了她嬌媚的臉，眼底流轉(zhuǎn)的秋波似要傾涌而出。

她仿佛進入無人之境，搔首弄姿地繞著發(fā)絲，甚至開始脫下衣裙，袒胸露乳地朝徐坤走去……

“鳳鳶你發(fā)什么瘋！快住手！給爺停下！”

徐琨氣得原座彈起，不知所措地罵罵咧咧。

如此丟臉的場面讓他恨不得掘地三尺即刻逃離。

羞憤讓他本就肥頭大耳的臉漲成通紅的圓球，他指著剛才還引以為傲的金絲雀發(fā)瘋似地叫道：“快來人！把她給我拖下去！拖下去打死！”

我瞥見了，一絲陰森的笑意爬上了師父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