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禪決定在當陽多停留些時日。
畢竟連這里都被曹軍踏足,再往北走,編縣恐怕被襲擾的情況更嚴重。
劉禪不禁有些奇怪,按理說曹軍在戰敗后,還能這般頻繁地用游騎騷擾,無疑是曹孟德又給樂進征募了不少人馬,駐到襄陽。
荊州必是知道,不可能沒有應對。
劉禪假使馬謖尋閑置在官舍的縣尉,前來問話。
一問之下才得知,原來二叔早已派人在編縣附近絞殺曹軍斥候,能到當陽的曹軍已經極為稀少了。
秋收之后,曹軍出沒的消息,已經非常少。
而在半個月內,當陽附近的鄉里,已經沒有聽到有人上報,被襲毀耕田或屠殺百姓的消息。
除了這一回,伏殺督郵外……
縣尉也很無奈,要么就無事,要么就來件大事,他找誰說理去?
不由在心里咒罵天殺的曹賊,壞乃公前途。
又覺得有點對不住,家姊辛苦為他謀的吏事。
劉禪不禁瞪眼,為何昨日不說,難道還要等有問才有答。
等縣尉告退后,劉禪提出登城墻之上,居高臨下看一看外邊,畢竟昨天下午趕路,沒有好好了解附近。
而一大早就過來傳舍的縣令,聞聲毅然奮勇自己帶大家過去。
他昨天就已經知道,跟在督郵身邊的是龐氏出身的小公子,故而不敢對其小看。
再怎么說,他出身的樊氏,與襄陽龐氏士族差距還是非常大,哪怕是面對龐氏支族孺子,他也表現得格外重視。
劉禪有些好奇地問道:“縣令昨日不是說,縣中事物繁多,忙碌異常,怎么今日這么空閑,還能做起導游來。”
縣令肥臉一瞇,討好笑道:“小公子有所不知了,縣有丞官、功曹、廷掾幾人代為處理公務,我稍微空閑兩天,也是無礙。”
“——是么?”劉禪聞言故意拉長音調。
當著縣令的面,遂道:“看來縣令對于縣里而言,也并非至關重要。”
縣令臉上的肉抖動,瞥過旁邊沉下臉的督郵,趕緊說道:“小公子非官署之人,難免有些誤解,縣令對于一縣來說必然是至關重要,人無頭不行,鳥無翅不騰,若無縣之長,如何調度大小事務,底下官吏又怎樣為主公做事?”
縣令不清楚,這龐小公子突然這般問,是不是督郵授意,不禁額頭流下冷汗。
趁人不注意偷偷擦拭汗水。
別說龐氏他招惹不起,馬氏五常,他同樣也招惹不起,還聽說諸葛公與其極為交好。
他只是個縣令罷了,從樊氏旁族出身,用數十年才官至一縣之長,已花費了他所有的心力了。
得罪不起后邊的龐然大物。
還想再多任幾年呢。
……
一路前往城墻頭,縣令腳步都不由走快幾分,生怕劉禪又問出一些讓他難以回答的問題。
城墻望樓高約七八丈,登高望遠的確視野遼闊,視力好者,周圍十余里可盡收眼底。
遠處北面長而平緩的山坡,一條河水貫流而過。
劉禪指問縣令:“此處何地也?”
縣令答說:“此乃當陽長坂坡。”
劉禪饒有興趣,不禁墊起腳望去。
長坡之上野草蔓生,已然看不出當年激烈廝殺的痕跡。
回頭笑問道:“張公子,可知當年在這長坂坡上有哪些英雄?”
張苞眼神一亮,急忙道:“這我知曉,家父張益德孤身據水斷橋,嗔目橫矛,曹軍虎豹騎人數遠超,卻被喝住,竟無一人敢近,便是在長板坡上。”
劉禪拊掌笑道:“張侯的確是長板坡的英雄。”
話音不變,繼續問道:“那你還能數出其他人么?”
張苞搖了搖頭,除了家父,他沒聽說過,當年在長坂坡還有其他英雄。
劉禪遂笑道:“還有一人沖陣扶危主,于亂軍之中,從容殺敵而回,不負主公重托,豈能不算英雄?”
張苞問道:“說的莫非是趙叔父?”
劉禪撫掌大笑,點頭說道:“不錯,正是趙子龍將軍,救主公妻子于危難中,怎么不是長坂坡英雄?”
張苞不由點頭。
馬謖聽兩人的談話,也感嘆道:“當年主公攜民渡江,百姓多從附,以躲避曹軍,途經襄陽……編縣,最后抵達當陽,可惜因人數太多最終被曹軍追上。”
劉景升去世后,王粲力勸劉琮舉州投降曹操,又與蔡瑁,張允蒯越幾人串謀,一時間荊州官吏人人不知所措,許多官吏百姓在得知消息后,拖家帶口的涌出投奔。
有不少人,就是曾經從徐州避難過來的。
他當時也是親眼目睹了無數百姓逃亡的場面。
……
劉禪見已收割完的麥田,隨口問了句:“今年當陽收成如何?”
而縣令卻不再作答。
劉禪則愣了一下,隨旋又想到什么,看了看馬謖笑了下。
因為無權督管縣中事務,所以樊縣令直接避而不答。
看來還是要督郵督查一番才行。
回的路上,劉禪在后邊扯了下馬謖的衣袖。
馬謖頓時明白,讓縣令帶他們去縣寺查看今年的集簿,所計春夏秋以來,縣中戶口墾田和錢谷入出,盜賊多少的具體情況。
同時讓主民戶農桑的戶曹,以及主卒徒的尉曹和主盜賊事和兵事的賊曹與兵曹掾屬,一起前來以供他詢問。
讓劉禪在旁翻遞集簿。
越翻越心驚,當陽因為多年戰亂,人口已不足萬戶。
難怪龐統說荊州荒殘,人物殫盡。
當年周瑜在攻打南郡時,曹操命曹仁遷徙了部分百姓到了南陽郡屯田。
襄陽往南,江陵往北,數百里的平原,淪為曹劉之間的戰場,無數百姓逃難去其他地方。
哪怕后來諸葛亮遷回了部分百姓,人口也遠不如當初。
劉禪思忖,還是要將長沙與桂陽兩郡的百姓,全部遷移到南郡,以補充人口的不足,也不能白白送給孫權。
亂世中人口才是最寶貴的資源。
荊州目前人口減少那么多,除天災,瘟疫人禍外,還有部分依附了鄉里的豪強,也有不少人逃亡避禍,躲進了荊南的深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