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龍并沒有急于開始煉制。
這兩天,他和燕才子仔細研究了大三大四的往屆賽題。
對于哪些丹方可能會作為賽題,他們做了大量的調查。
他認為,筑基丹、以及煉制難度僅次于筑基丹的青云丹,是跨不過去的賽點。
只要有進前五前三的野望,就必須具備煉好這兩種丹藥的能力。
燕才子悟性和能力都比他強,對筑基丹已經慢慢上手。
但他卻始終不得要領。
不怕被人笑話,他昨天嘗試煉了兩爐筑基丹,一爐只能說勉強看出是丸狀,另一爐,差不多是最低等的品質。
剛才抽簽的時候,他腦中也不禁閃過一個念頭——只要不是筑基丹就行。
結果嘛..嗯,下次不在腦子里亂想了。
劣勢至此,他依然沒有產生過放棄的念頭。
回顧這四年的煉丹生涯,許多事令他記憶猶新。
他記得,剛上大一的時候,有位教他煉丹的學長曾經說:
你真的很笨,笨的像一頭驢,你和你那個破丹鼎,就像一頭老驢拉著臺破車。
又慢又倔,同一個毛病能犯好幾次,教你一年折壽十年吧啦吧啦...
學長想盡量罵的刻薄些,但他不知道,江世龍家里真養了一頭驢。
他小時候喜歡跟著那頭毛驢跑,母親笑他是小驢。
那種莫名的親切感,讓江世龍一下就笑了。
學長見他還有臉笑,可特么差點沒被氣死...
后來,那個會責罵他,但也在認真教他煉丹的學長畢業了。
再后來,憑借著不多的天賦以及足夠的努力,他竟也成了社團的可靠前輩,帶起了自己的徒弟。
臨到了,甚至還當了回社長。
對自己的大學生活,江世龍總體是滿意的。
要說有什么遺憾?就是沒能在比賽中走得遠些吧。
大一,校際丹師大賽16名。
大二,第27名。
大三,第30名。
原本名次倒退了這么多,現在又讓他掙回來不少。
這么看來,今年還是最好的哩。
只可惜呂師講的許多東西,他還是沒能領悟。
資質如此。
也許他能做的,便是如同一只小驢一樣,緩慢,又倔強的走下去吧。
.
比賽是不允許使用自己的丹鼎的,只能用賽場上統一制式的丹鼎。
但這并不妨礙江世龍將它帶上。
老驢拉破車,這比喻也許恰如其分。
將母親送給自己的小鼎放置在身后,江世龍著手開始煉制。
筑基丹的煉制時間很長,花費三個半小時到五小時都屬于正常范疇。
這注定是一場漫長的比賽。
所幸比賽時間只給到選手4小時,八點開賽,觀眾們還能趕上12點的午飯。
孫理理和墨小雨等臨修學生正在現場觀賽,主要是想為江世龍這位社長以及老學長加油。
“筑基丹誒,江社長能贏對面嗎?”
“感覺很懸啊。”
“能正常煉出來已經是成功吧,畢竟是玄級丹藥守門員。”
臨修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抱歉,我來晚了。”秒掉對手的于徹在這時趕到。
到了這個階段,大師班的同學自然也就剩他們三人碩果僅存了,不互相支持一下說不過去。
“于徹學長來啦。”
“于徹學弟的對手果然又認輸了呢”
“未來冠軍可以坐我旁邊嗎?”水手服學妹如是道。
“于徹學長,坐人家腿上也可以哦。”說話的是個男生。
感受著眾人的夾道歡迎,于徹嚴詞拒絕不良誘惑后,坐到了孫理理為他留好的位置。
“學長辛苦啦,爆米花給你吃。”學妹遞來買好的爆米花。
“呃,要不你吃吃我的?”
“啊?”學妹不解。
于某人掏出小胖給自己的一大袋爆米花;“這玩意是用靈植玉米爆出來的,賊香,你們都嘗嘗。”
動輒幾個小時的煉丹賽事是枯燥的,盡管大屏幕時不時切換各個選手的畫面,漫長的等待時間依然讓人想睡覺。
將近上午十一點時,江世龍的對手率先完成了煉制。
“好的觀眾朋友們,我們可以看到大四級的賽事又有一位選手完成了自己的煉制
“玄級丹師的掌控力還是如此的恐怖,僅用三小時便完成了筑基丹的煉制。”
“五位評委給出的評價是精品,這已經是一個極高水準。“
“那么對面的江世龍選手,唯有煉制出超越這名選手的上品乃至極品筑基丹,才能完成一個反超了。“
“但根據江選手以往的表現來看,難度不是一般的高。”
江世龍的煉制過程明顯有些磕磕絆絆,他的丹火時大時小,似乎并不確定怎樣的火候才是最佳輸出頻率。
比賽時間過去兩個多小時,他才將丹方中的最后一味藥草投入鼎中,這樣的煉制速度是很慢的。
慢到讓人懷疑他能不能在比賽結束前完成煉制。
臨仙副社長看著大屏幕上的江世龍搖了搖頭,跟這種水平的對手比賽,多少有點浪費她的時間了。
手法上雖然生疏,但好在江世龍心態很穩定,他專心致志的盯著自己身前的丹鼎,沒有管外界的任何變化。
印法悄然變化,他用真火催動著丹液進一步走向成熟。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比賽進行到3時50分時,所有選手都已完成煉制。
唯有江世龍還穩坐擂臺之上。
他并非不知道時間變化,右側就有一塊計時屏幕可供查看。
來不及了。
鼎中的丹液雖已凝結,但完全成丹至少還要二十分鐘,他必須加快速度。
江世龍推出雙掌,加大真火的輸出頻率。
鼎身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似乎陷入了某種不穩定之中。
“學長,江社長能來得及嗎?”觀眾席上,小可愛忍不住捏緊了自己的衣袖。
“能的。”于徹回答。
他擁有足以等到曙光的韌性。
話音剛落,大屏幕上江世龍的丹鼎便猛烈震顫起來。
臥槽,可別在這種關頭炸了啊,老江你收著點,于某人真真為他捏了一把汗。
好在江世龍及時調整下,它又慢慢陷入平穩。
嗯,平穩的抖動著,就如同古代破舊的驢車,只要跑快點,就顛簸的不行。
在它富有節奏的抖動中,時間持續消逝。
直到最后一分鐘,江世龍似乎仍然沒有結束煉制的跡象。
主持人白曉生的聲音在這時響起,
“好的觀眾朋友們,時間僅剩最后一分鐘了。”
“如果這一分鐘內江世龍選手沒能結束煉制的話,按照規則他將被判負。”
“那么江選手能在最后的50秒創造奇跡嗎?”
江世龍身前的丹鼎輕顫,仿佛老式蒸汽火車燒開的鍋爐一般發出輕微響聲.
這臺火車已經跑了太久,即使江世龍這個鍋爐工力氣很足,一鏟一鏟不停的將燃料填進它的肚子,但它卻仍然無法準點到達下一站。
它太慢了。
“江學長,加油啊!”第一個出聲的是墨小雨。
盡管賽場內部被專業設備隔絕了一切聲音,她還是忍不住吶喊。
甚至聲音中都帶了一絲哭腔。
江世龍還沒成為社長的時候,她就已經是對方老帶新政策下的徒弟了。
認識學長兩年多,她對他已經很了解。
當江學長的徒弟是幸福的,因為他永遠不會嫌你笨,不會對你發火。
有任何煉丹上的問題,他都會盡可能為你解答。
有時,他自己也會遇到一些困惑,或者生活上的難題,但你永遠不會聽到他的抱怨。
他只會躲在角落嘆息一聲,收拾好心情便再次前行。
江世龍,便是如此平實,溫柔,堅韌的一個人。
丹道社團中的眾人也紛紛出聲:
“江學長,加油!”
“社長,你可以的!”
“你是最棒的————”大一的陳俞亮來了個超長音。
導播將鏡頭給到臨修眾人,主持臺那邊的白曉生也不免為之感慨:
“好的觀眾朋友們,我們可以聽到,江世龍選手的校友們紛紛在為他加油。”
“老白我呢,也是感受到了他們充滿青春的、為榮譽而戰的美好。”
“世龍,加油。”
“就憑這股不服輸的精神,不論勝負,你都是好樣的。”
聽到主持人的贊美,臨修眾人更是加大了音量,說法不一的祝福也逐漸匯聚成更加簡潔嘹亮的一句:
“江世龍!”
“加油!”
“江世龍!”
“加油!”
不單單是臨修眾,許多被這份激情感染的普通觀眾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站起身一起呼喊那個名字。
誰人沒有過學生時代?能來現場看丹師大賽的臨江市民,大多是對這項技藝有所了解的。
甚至許多年前,他們也是某個學校丹道社的一員。
不是每個人都是天才,他們曾經也戰斗過,失敗過。
所以,他們在這位名叫江世龍的選手身上看到了自己影子。
所以,無論如何,他們至少要站起來說一聲加油。
不僅是現場,直播間的彈幕也在高速增長著。
網友們同樣期待著,希望這位選手能打破質疑,在結束前完成作品。
校際丹師大賽無聊?有這么一個戰斗到底的江世龍,誰又敢說這場比賽不夠牽動人心?
“江世龍!”
“加油!”
現場的呼喊聲如同海嘯一般拍向主持臺,白曉生只覺得自己寒毛都豎了起來。
但作為主持,他卻有一個殘酷的使命。
他必須與這海嘯一般的呼聲為敵。
“好的觀眾朋友們,即使再不情愿,我也必須說,比賽時間只剩最后十秒鐘了。”
“十。”白曉生開始倒數。
“江世龍!”陳俞亮脖子漲紅,喊聲因輕微破音而有些難聽。
“九。”主持人繼續倒數。
“加油!”沒有人嫌棄他,眾人跟隨陳俞亮一起吶喊。
“八。”
“江世龍!”陳俞亮已經在壓榨自己的聲帶。
“……”
“加油!”
“二!”白曉生咬牙切齒的讀秒。
“叮~”
沒等最后一個讀數被喊出,仙樂一般的鈴聲響起。
在賽場中央大屏鏡頭特寫下,眾人見證了一縷丹氣從鼎蓋旁裊裊升起。
鍋爐不再沸騰,破舊的蒸汽火車終于在晚點前趕到了站臺,等待了四個小時的乘客們紛紛歡呼,乃至相擁在一起。
“太好了,太好了。”墨小雨淚流滿面,與一名學妹抱在一起。
感受著學姐胸懷的柔軟,學妹也是共情的流出淚水,輕拍后背安慰著她。
“江社長做到啦!”小可愛激動的牽著于徹的手,幾乎要跳起來。
兼任鍋爐工與司機的江世龍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這四個小時對他來說也無疑是巨大的考驗。
數次險些拋錨,數次鍋爐險些爆炸,乃至險些走錯方向、迷失在鐵道盡頭。
但他這個驢一樣的人卻將錯誤一一修正,最終在顛簸中抵達了終點。
人生路長,即使老驢破車,也未嘗不可。
江世龍煉制的筑基丹被交與五位評委一一觀看,他們的共識是:
中品。
輸了,但江世龍并不在意,他是滿足的。
看著表面光滑,散發著微微啞光的筑基丹,他覺得它像自己。
雖然比不了于徹那種光芒璀璨的極品靈丹,但,也有自己的獨特的力與美,不是嗎?
走到八強,江世龍沒有遺憾。
設備已經關閉,在觀眾的歡呼聲中,他緩緩走下播臺。
臺階下,
對手微微躬身,向他伸出右手;“我為自己的言行道歉,你不是弱者。”
江世龍當然不會計較她的失言,他伸手與對方輕輕一握:“幸會。”
隨后他向著等候在賽場外的臨修眾人揮手,快步走了過去。
一到場外,江世龍就被幾個男生架了起來。
知道他們要做什么,老社長手忙腳亂的掙扎起來;“哎別別別,我恐高哇。”
但沒有人在乎他的意見,大家幫你裝了這么大的逼,今天你說什么也得飛起來。
“哦~”在歡呼聲中,他一次又一次被拋向高空。
起先,江世龍還因為恐懼有些身體僵硬,神色也帶著慌張。
但感受到眾人一次又一次有力的托舉,他很快放下心來,不再害怕墜落。
“哦~”
江世龍再次被拋向空中。
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他張開雙臂,笑得像七歲那年跟在毛驢后面奔跑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