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客邊邀助
- 摩云手(白羽武俠小說全集19)
- 白羽
- 3576字
- 2024-06-07 15:02:25
鏢頭侯金朋在三元棧,派兵點將,一面追賊護鏢,一面提神應付同店的那三個少年。這三個少年田春禾、葉春林、謝春雨的舉動實在可疑:入店投宿,既在前后腳;夜半鬧賊,他們又伸頭探腦,自然惹得鏢師們多加了一層防備。
候到四鼓將近,鏢客、趟子手等先后回來,報說:“分兩路追尋出鎮甸以外,并未發現賊蹤,也沒追上馮、何二人。”
又候了一會兒,馮、何二人仍未回轉,梁恩祿道:“這可怪了,他二人跑到哪里去了?追不上賊,也該回來呀。”
張彭年道:“最奇怪的是馮天來馮師傅遠來是客,怎么也一去不回頭了?”
卻幸查點鏢貨,沒有失落,但鏢師追賊未回,仍不能登程。直候到近午,馮、何二人依然不返,總鏢頭侯金朋不由心焦,怙惙。
侯金朋偷察田春禾三個少年的舉動,這三個少年竟也留在店中不走,并且自告奮勇,又要來幫忙,護鏢緝盜。侯金朋對梁恩祿說:“這三個少年好教人疑猜,我們索性再探究他們一下。”穿上長衫,親到三少年的房間,叩門求見。
謝春雨聽葉春林說,鏢客疑心他們了;他就要惡作劇,自承為綠林。但被侯金朋登門求見,一味的撰辭攀談,巧言套問,再再的向他盤詰桃山埠綠林道的動靜,他竟張口結舌,一無所知,連江湖上很尋常的切語也說不出來。侯金朋還在客客氣氣,繞著彎子訪他,他越說越露馬腳,越講越顯著外行。葉春林忍不住笑道:“侯鏢頭,光棍眼賽夾剪,你也看看我們哥們是干什么的,你不要聽他胡說了。我弟兄不是線上的朋友,我們倒是武林后進。但我們此行乃是過路訪友,偶經此地。這桃山埠的綠林,我們三人誰也不熟悉。你不必自耗工夫了,不怕你們笑話,我們三個人是剛出師的小孩子,任什么不懂,我們乃是奉師命,出來訪友訪藝的。”
侯金朋聽了,把三人的面孔又細端詳了一回,道:“這是葉兄多心。在下也是武林中人,湊巧住在一個店里,彼此氣味相同,我這才過來拜望拜望三位,順便問問此地的武林先進。三位既然不曉得,也沒要緊,可是的,三位出來訪友,不知要訪哪位?貴老師是誰?”
葉春林不肯退讓,信口道:“這是我們的私事,恕難奉告。剛才是我們謝兄弟一時喜事,聽說店里住下鏢客,半夜鬧賊,他學了一點笨拳,忍不住要出頭幫幫同道。這是他太不知自量。侯鏢頭乃是前輩英雄,哪能用我們小孩子幫忙呢?”
又說了些閑話,侯金朋堅坐不走,反倒縱談起武功來,又講起鏢行生涯。雖是自敘行藏,口氣上倒是有點試探的意味。謝春雨信口胡拋天話,葉春林乘機反詰來人。田春禾少年沉勇,緘默半晌不言,到此忍不住發話道:“侯鏢頭,我們實說了吧。我們乃是武當派葉金洪老師的門下弟子。這一位就是我們老師的令郎,是我師兄。這一位是謝師兄,他這是回家,我們一面送他,一面就是奉師命出來歷練歷練。我們不配是挾技訪藝,尤其不是奉官私訪,更不是綠林道踩盤子的。侯鏢頭不要錯疑了我們。我們這位謝師兄聽見鬧賊,有點技癢,我們可以說是年輕多事。侯鏢頭極力探問此地綠林巢穴,莫非昨夜晚一鬧,真被劫走鏢貨不成?”
侯金朋笑了笑道:“沒有,我們幾個活人守著,還不致于失事。只是……”說到這里咽住,不好意思說自己鏢沒丟,卻丟了人。并且馮、何二人也許追著賊蹤,此刻正在搜索賊巢,故此隔夜未歸,不見得一準遇險。遂將話鋒一轉道:“原來三位是武當派葉老師的高足,失敬失敬!”對葉春林道:“葉仁兄果然是葉老師的賢郎,這更是幸會了。我們的同事張彭年,就是武當派北支的門徒,我把他邀來,和三位談談。這真是‘人生到處逢知己’,哈哈哈哈!”立刻出來,把張彭年找到,暗囑張彭年,設法盤詰這三個少年,到底真是葉金洪的子弟不是。
張彭年滿面笑容,以同門之雅,跟蹤過來,求見葉春林;只敘了幾句話,竟將三人邀到鏢客自己住的房間內,與侯金朋、梁恩祿共談。時已晌午,叫了一桌酒席,請田春禾三人吃酒。三少年推辭不開,只得入座。
三個少年究竟年輕,張彭年是四十多歲的人,拿出自來熟的面孔,極力和三人敘門戶,透親熱,侯金朋和梁恩祿,就一杯一杯的敬酒幫腔。酒入歡腸,談鋒大啟,三少年不覺開懷縱談。三鏢客依舊潛存機心,試著誘探三人的出處、去向。葉春林還能藏話,謝春雨可就不打自招,說出自己回家完婚,又說出田春禾此次同行,乃是遠道尋親。
一講到田春禾遠道尋親的話,三鏢客全都注意。侯金朋首先問道:“原來田仁兄是出門尋親的,但不知令尊老大人臺甫是哪兩個字?我們鏢行走南闖北,認識的人最多,我們可以替田仁兄幫幫忙。”張彭年也說道:“田老伯莫非是線上的么?田大哥可知道他老人家現在哪里么?”
田春禾未答,謝春雨率然說道:“你們別作踐人家田老伯,人家田老伯是好人,不是綠林。我們田二哥本不知田老伯的下落,要是知道,還不叫做千里尋親呢。”
侯金朋詫異道:“哦,田仁兄原來是千里尋親的孝子。”釘住這句話,一味詢問田春禾父親的名字和行業。
葉春林面色一變,道:“眾位前輩,這是田賢弟的私事,我們不能隨便亂說。”暗示著他們不該亂問。
田春禾喝得酒很多,雙頰通紅,忍不住將眼一瞪道:“三位鏢頭乃是前輩長者,就說出來,料也無妨。我在下實不知家父的下落,我家父上一字是‘伯’字,下一字是‘年’字,他老人家如今是看破紅塵,出家為僧了。我從小不知這些事。最近才聽人說,我,我一定要把他老人家找著。”說到此,把話鋒停住,下面的話不肯說了。
侯金朋看了張彭年一眼,都不曉得田伯年是怎樣人物。但既是僧人,卻有這樣的俗名,必定是半路出家,便問道:“伯年二字大概是田老前輩的號吧,不知他老人家的法名是哪兩個字?在哪個廟出家?三位不知道他老人家現在的地名么?”
謝春雨道:“要知道地名,就用不著尋了。我們田二哥自幼孤怙,親母殉難,生父失蹤,遭這樣的人倫慘變,只聽說老人家兵敗之后,削發為僧,詳細地址實在不曉得。”
梁恩祿忙問道:“什么兵敗之后,削發為僧?老人家從前莫非是位兵官么?”
謝春雨還要說,葉春林忙攔住道:“謝賢弟,你又要不知道亂說一陣。”謝春雨不言語了。
田春禾觸起心中的酸痛,把酒連飲數大杯,長嘆一聲,向三鏢客望了一眼,將腰一挺,說道:“其實說說也不要緊,我知道三位鏢頭是長者。實不相瞞,我父親真是兵官,十數年前在臺灣兵敗棄職,削發遁跡。我那時還小,多承葉姑父撫養,才得茍活。我起初只知自己父母雙亡,近來方知家父尚在人間,只是不知他老人家住憩何處?三位鏢頭乃是前輩英雄,還請守秘代訪。如果得知家父的下落,請費心成全我,我這里叩頭拜托了!”滿面通紅,連眼睛也紅了。說著,立刻離席,便要下拜。
梁恩祿趕忙攔住稱贊道:“田兄真是大孝子,忠臣孝子人人欽敬,我弟兄久闖江湖,只要得知田老英雄的落腳處,我們一定要效勞代訪。”
侯金朋、張彭年、梁恩祿互相顧盼,已猜知田春禾的父親必是個逃罪的兵官,所以才削發為僧。但是三鏢客并沒有猜對。田伯年并非逃罪的兵官,乃是勝朝的亡國敗將!三鏢客剛才還不放心三個少年,現在既知他三人的來歷,又問出三人的武林宗派,便一齊恍然,疑心盡消了。
殘肴未盡,六個人還在共飲閑談,那趟子手于駿從外面進來,把侯金朋請到內間,悄悄報說:“遍問此地,附近并沒有綠林,也沒有訪出馮、何二人的下落。”
侯金朋聽罷,皺眉良久,低告數語,起身就席落座。謝春雨看見了,忍不住就問:“侯鏢頭,你們嘰咕什么?”
葉春林也覺詫異,眼望三鏢客,用反擊的口吻問道:“三位有什么事,也可以說說,教我們聽聽么?”
侯金朋口說沒什么,面帶遲疑。葉春林冷笑了一聲,對田春禾道:“人家可以問我們,我們不能隨便問人家,我們全是年輕人,太沒有眼色。”
侯金朋忙道:“二位不要多心,我正要告訴三位,我在這里想,我們還要托三位幫忙呢。”
三鏢客終于開誠布公地說道:“其實我們也沒有什么大事,昨夜鬧賊,我們追出兩個人去。不知何故,直到現在,兩人全沒有回來。我們本要今天動身,現在不能走了。這事有點蹊蹺,我們要出去訪一訪這兩人的下落,探探此地有無綠林,無奈我們人少,分配不過來,我們還要留守店房。三位如念在武林同道上,肯幫一回忙,我們真是求之不得。”
田春禾、葉春林相顧著,道:“原來昨夜真出了岔!”謝春雨道:“得!侯鏢頭你放心,這點小事,我們弟兄三人可以給你效勞。”田春禾對葉春林道:“表兄,怎么樣,我們可以幫侯鏢頭訪一訪么?”葉春林道:“可以。”
三個少年慨允幫忙。于是,鏢師張彭年、梁恩祿和趟子手于駿,白天留店護鏢,三少年由謝春雨留在店房,幫著護鏢,由田春禾、葉春林,隨同鏢頭侯金朋,出訪桃山埠。
總鏢頭侯金朋更換衣衫,暗帶匕首一把、十三節鞭一條、金鏢一囊,叫來店伙,先將桃山埠附近的村莊、道路、強族、豪家、寺院、賭坊,一一問明。然后率趟子手馬亮,陪同少年田春禾、葉春林出離店房。因何、馮二人昨夜是追奔南方去的,便對田、葉二人說明,四個人分成兩路。總鏢頭和田春禾做一路,趟子手馬亮和葉春林做一路,一直往南訪去。四人訪到天黑,一無所得;回到店中,仍無消息。侯金朋對梁、張二鏢師道:“不好,他兩人一定出錯了!”葉、田、謝三個少年很是熱心,特為留下不走,要幫鏢客再訪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