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早朝。
一本奏折被皇帝惡狠狠地扔到了地上,近乎噴火的目光落到了武官隊伍中,站得筆直的沈嶼白身上。
“你看看自己說的都是些什么屁話!”
案臺被皇上重重拍了一掌,發出響亮的悲鳴。
“你說他妖界可憐無辜,要我們做出讓步,你覺得這合理嗎?!數十年前犧牲的戰士們又何其不可憐無辜?!那些被屠戮的百姓又何其不可憐無辜?!你這些話,簡直就是在玷污他們的鮮血!”
看著皇上青筋暴起的模樣,文武百官鴉雀無聲。
只有沈嶼白,仍舊跟察覺不到似的,嘴上不依不饒,“可那都是前朝恩怨,如今過去了這么多年,為何不可嘗試著和諧共處?”
啪!
琉璃盞在地上摔得粉碎。
皇帝指著沈嶼白,你了半天,都說不出話。
幾個太監連忙上前,扶著皇帝坐到了龍椅上,為他順氣。
“別忘了你父母是怎么死的!他們都是忠烈之士,死在妖族的刀下!”
終于緩過了些氣來,皇帝的面色也好了些許,“沈嶼白,朕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朕只問一次。你,是否知罪?”
站在一旁揪著心的百官也終于松了口氣。
皇上這么問,想必是打算放過他了。
只要答一句知罪,結果便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然而,這沈嶼白卻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梗著脖子到:“臣無罪。”隨后,竟還搬出了黑煜景的名字,說出了他關于和諧共存的方案。
當他說到“二圣臨朝”時,高臺上的皇帝肺都氣炸了。
“閉嘴!”又一塊硯臺飛來,被他側身閃過,爆鳴聲隨之響起,“這位置是朕的,他妖族落到今日下場,全是自作自受!人妖勢不兩立,自古便是如此!”
“來人!將這大逆不道的罪人押入死牢,秋后問斬!”
“是!”
沈嶼白還想再辯解什么,脖頸忽地一陣刺痛,意識逐漸渙散,身子很快也脫了力,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再醒來時,周遭已是密不透風的牢房。
而在他身旁,竟還有個身著囚服的老頭。
不過怔愣片刻,沈嶼白便認出了對方:正是今日在早朝上見到的宰相!
猜出了他想問的問題,宰相擺了擺手,聲音中透著些無奈:“你被迷暈后,我替你求了下情,本想著他會念點舊情,沒想到啊沒想到……”
說著,自嘲一笑,滿是苦澀。
“我怎么就沒看出來,他早就不是當初的那個圣上了。”
“他現在求的,不過是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而妖界是唯一會動搖他地位的東西,自然就不能不除了。”
“或許他自己都信了吧?人妖勢不兩立,自古如此……”
“哪兒有什么自古如此啊……”
聽完,沈嶼白只覺得自己心里憋得慌。
碧湖鎮中那一晚,一幕幕再次涌上心頭。
堆滿大街小巷的尸體,匯成溪流的鮮血,皎潔的月色被染得猩紅……
他不敢再想。
忽然,獄卒短促地哀嚎一聲,便沒了動靜。
幾匹狼來到他們的門前。
長著狼耳的俊美少年走來,聲音清冷,又帶著些不屑。祇見他手上一用力,門鎖就變了形,不一會兒便被折斷。
“走吧,師兄。”
言簡意賅地說完,便只留下一個背影。
沈嶼白又看向頹坐在一旁的宰相,沒想到對方只是擺了擺手,臉上牽起一抹苦笑,“我就不走了。幫著那狗皇帝做了那么多缺德事,也該遭報應了……”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時間不多了。
猶豫片刻,沈嶼白留下句“保重”,便跟上周屹川的身影,消失在暗處。
兩人一路跑回了山上,師父和孟洛衡早已等候多時。
待到眾人坐定,方知玄將泡好的茶分給他們,才終于緩緩說出了數十年前,那場人妖大戰的真相。
事情的起因,不過是皇子們對太子之位的爭奪。
當今圣上為了有軍功傍身,不惜在妖族居住的森林旁縱兵屠城,然后嫁禍給妖族,并舉兵占領了他們世世代代生活的森林。
妖族氣不過,也開始對人族城邦燒殺搶掠。
最后,是先帝出面,才將妖族打敗。當今圣上即位后,又將妖族驅逐至赤域,并聽從宰相建議,修筑城墻,以防妖族南下。
“如今戰事又起,就看你們如何決斷了。”
幾乎沒有遲疑,沈嶼白便看向了周屹川,“這次,我幫妖族。”
“我和你一起。”一旁,身著大紅衣衫的孟洛衡也隨之開口,目光溫柔如水,看著面前這英俊的男人,臉上燃起一抹緋色。
“哪兒有什么自古如此啊……”
宰相的嘆息忽地在心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