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里？”瑯玉飲下一口清泉釀，向沈祝問到。

“明知故問。”沈祝垂下眼眸。

“是為了當年之事？”

“是為我兄長。”

講到他的兄長，沈祝突然眼眸亮了起來，但悲色之下盡是憤恨。

“他到藏月門便沒了音信，我來尋他。”沈祝飄然一句，卻蓋過了他無數個日夜里東躲西藏，在這山野之中度過本該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絕望至沒有退路時，他甚至躲到了人間，在那里有過平安無事的幾年。

瑯玉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幾番猶豫之下，還是下不了決定。

彼時暮色漸晚，空山居的院門被人推開，良舟帶著一臉悅色跑進小屋。

“謝嘍。”良舟晃了晃手里的乾坤袋。“你的見面禮。”

沈祝卻皺了皺眉:“見面禮？”

“這只妖獸是你放到我乾坤袋里的吧，真是多虧你，不然我也不……”

“并非是我。”

良舟話還沒說完，就被沈祝打斷了。“你乾坤袋中的妖獸，并非是我放進去的。我們一路，你何時見我捉過妖？”

“那……會是誰？這欽原一般門內弟子也難制服。”

“欽原？”沈祝感到有些意外。

這種妖獸他并不陌生，往日他年幼時，陸吾一族就居于昆侖墟，而這里共同棲息的一類妖獸中，就有欽原，與陸吾共生，受陸吾庇護。

再者，昆侖墟與方丈仙山千里之遠，為什么本該在谷中的妖獸會出現在這里。看來，他兄長離開昆侖墟后，妖界易主，早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仙門竟也如此猖獗。

沈祝冷笑一聲，不愿再言語。

“你……！”良舟頓時又看他不爽，怒上心頭。

瑯玉見狀迅速把良舟馬上要指到沈祝臉上的手指抓回來，扳過她的肩膀，又把手里的清泉釀塞給她，哄著她往門口去。

一串動作一氣呵成，沒給良舟一點兒怒氣大發的機會。

這時她院門上的鈴鐺突然發出響聲。

“有人來了，快躲起來！”良舟趕忙向身后揮手，卻摸了個空。瑯玉早已經拉著沈祝躲到不知何處去了。

良舟手里還握著酒壺，上面殘留著瑯玉手掌的溫度還未散去。

“師妹！”

來人是大師兄，他進院門一路小跑到良舟身邊，額頭上有一層薄汗，想來是什么很急的事。

“師父找你過去。”未等到良舟開口，望師兄就說話了。

看來一定是結束了仙門大會，從師兄口中得知她抓到了欽原，但是父親對自己的情況心知肚明……看來這一趟兇險啊，免不了一頓罵又被罰跪祠堂。

良舟應了師兄，心中忐忑不已。雖然從小到大都沒怎么與父親相處過，但父親嚴厲，她是明了的，如今她也不知道父親如何看待自己這個女兒，大抵是因為自己一出生母親就去世了，父親一直在怪罪自己。

一路來到父親書房前，此時夜深，書房內燭火卻還亮著。

“去吧，師父在等你。”

良舟推開房門進去，屋內空無一人，書桌旁放著一盞燭火，筆墨未干，書卷還攤著。

她繞過屏風，發現后面有一扇門被打開了，里面透出來絲絲涼氣。思慮之下，她走進了那扇門。

樓梯兩側石壁陰冷潮濕，還偶爾有水滴下來，滴到皮膚上都涼颼颼的。越往下她越發覺得冷，在門內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父親書房內還有地下暗室。

樓梯盡頭又是一扇木門，推開，盡頭處有一間牢房，她的父親就坐在牢房內。但那看起來根本不像牢房，像是個小書房，無論從裝潢再到內飾都十分風雅，只是在這陰冷的地下，會有誰住在此處。

她緩緩走近，發現父親手里握著一塊碎玉，書案上是一副畫像。

“父親。”

“小舟來了。”良遠回過神，抬頭看著她，臉上盡是疲憊之色。

“父親長途跋涉，累了吧。為何不在書房……這里又是什么地方？”

她將目光移向那張畫像，上面畫的是一位如仙人般的女子，發似緞瀑，神色溫婉柔和。

“她是……？”良舟不敢確認這就是那個人。

“你的娘親。”話音落下，她的心跳也驟然停拍。

她只從師兄口中聽說，她的娘親是一位十分雋美的女子，溫婉動人，師門內處處皆受她的照顧。

娘親愛花，父親便為她建了空山居，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按照娘親的心意。

良舟雖然不曾見過娘親，也未感受過娘親的疼愛，但空山居處處都是娘親留下的痕跡，閑暇時她就趴在書案上，落日余暉，暖陽落在她身上，就像娘親的手，在夢中撫摸她一樣。

如今見到這副畫像，夢中無數次看到的那張空白的臉有了影像，陌生又溫柔。

“父親……娘親她是什么樣的人。”良久，她開口問道。

“喜愛花草，飼養靈獸，愛讀書作畫，彈琴作賦。是個性子很溫和的人。”

“那娘親她……怎么”

良遠知道女兒想問自己什么，并未隱瞞。“你娘親自從懷上你之后，便得了一種怪病，會突然發狂失去理智，攻擊為父和你的師兄師弟們。靈力也漸失，身子變得虛弱。為了保護你平安，建了這里，搬到此處直至你出生。”

良遠突然頓住，抬眼看著女兒，目光竟是如此的柔和。

“待你平安降生，你娘親……實在太虛弱了。”

“父親，那您將我關在空山居，是否也是因為……我的靈力。”良舟眼眶發紅，手上的力道越發大，將衣袖擰皺。

良遠未言，此刻便是答案。

“所以今日您叫我來，此后我也要住在這里了嗎。”

良舟聲音有些發抖，上前抓住了良遠的臂膀。

“像娘親一樣嗎，被您關起來，關一輩子。”良舟再未忍耐，眼淚奪眶而出，淚珠滾落，浸濕了衣襟。

“若不如此，數百門人的安危，將置于何地？”良遠掙開良舟的手。

“小舟，你莫要怪為父。”

說罷他往外走去，良舟想追上來，卻一頭撞上門口處的禁制，被生生彈了回去，手掌刺痛，她抬起手掌發現皮膚竟破了口子出血。

這禁制咒是父親下的，同為修仙之人怎么會被反噬。她再細細看那金光，頓時徹悟。

那只欽原身上的，是同樣的禁制，是父親放進她的乾坤袋。可父親為何要幫自己，更奇怪的是自己竟然會被反噬。

欽原是妖……父親是道人，這禁制分明就是為妖準備的，難道是因為……自己是妖！那娘親……也是妖嗎。

良舟愣在了原地，手掌還有鮮血滲出。她眼眶溢出更多淚珠，模糊眼前的視線。

她緩緩伸出一根手指去觸碰那層禁制，灼燒的刺痛感又將她帶回現實。

她體內，確有妖的血脈。

此時此刻她才明白，自己身上的異像究竟是為何。

她突然覺得頭顱鈍痛，陣陣痛感竟然將她體內的憤怒激了出來，她控制不住這樣暴躁的怒氣，只能不停地運功試圖讓自己平息下來，但反而讓情緒更加暴躁，內力大亂，心口處也陣陣發痛，她低頭，卻發現自己心口處白光乍現，體內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突破那層隱形的封印。

良舟再次調動體內經脈的靈力，將手腕處劃開小口，打坐于榻上，匯聚靈力于天靈處，向下壓去。

壓至心口時，一陣強大的力量反頂上來。良舟知道如果自己此時放棄，經脈靈力反沖，會立刻要了自己的命，于是更加用力與之對抗。

突然那股力量像是突然破碎一樣，反沖向上，她喉頭一陣腥甜，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但想象中痛苦的感覺并未出現，反而是前所未有的經脈舒暢，體內靈力充盈，靈識瞬間能感知到方圓百里內的靈力所在。

巨大的沖擊力讓良舟的身體立馬變得特別虛弱，她驚愕之時，低頭再次看向心口，不適的感覺已經消失。那股白色的靈力，正穿梭在她軀干之間，順著她的經脈，進入她的靈識，充盈她的靈力，雖然一陣冰冷的感覺，但十分舒暢。

她的指尖竟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雖然身體虛弱不堪，但她不能再待在這里了，于是強撐著起身，重新調動靈力，凝在指尖，取而代之從前金色力量的是一陣銀色的光芒。

“方寸之間，應我心神，破！”

口訣之下，靈力沖出，擊碎了那層禁制，室內石壁被震得落下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