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得而復失

回到旅館，已經是深夜了。看著未婚妻激動又略有疲倦的臉龐，汪志海憐愛地說：“圓圓，你還好吧？看把你累的，都是我不好。”

“不累，一點都不累，只是有點心慌。”圓圓說。

“慌？慌什么呢？”

“慌……慌我是不是在做夢？明天醒來，一切又回到老樣子。”

“哦，圓圓，”汪志海再次把她懷中，“這不是夢，是真的，我是夢里都不敢奢望——奢望有你這么善良的女孩做我的新娘！”

“是的，我也是呀，我從來沒想到愛情是這么甜蜜——如夢幻般的美。之前是白活了。”不過，這話圓圓沒說出口來，只是在心里喊。

姑娘的矜持，讓她只能在愛人的懷里享受溫暖。

看圓圓沒答話，汪志海倒是不安起來，問：“圓圓，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不，怎么會？”圓圓抬頭，望著愛人，他的眼神有點不安。

“我覺得……覺得催你太緊了，是不是？”

“哦，不要這么想，要說崔，是我在催你呢！不是嗎？”圓圓仰頭道。

是呀，要不是圓圓有迫在眼前的婚約，要不是怕李財道會突然出現，無需這般急忙。只不過，這樣做有點不地道？想到這些，汪志海說：“圓圓，你會怪我嗎？我怕婚禮后，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

“不怕，我們沒做錯什么！”語氣是堅定的。

“好，這樣我就寬心了。圓圓，你先進房休息，有些事我需要處理。”

“好，那我先走了，你也早些休息。”圓圓說著，就回到自己的房里。

躺在床上的她，如何能睡得著？想到明天就要做新娘了，做自己所愛人的新娘，還有什么比這更盼望的？這種突然，讓她感到幸福外，發現自己生來居然也有探險精神的。

“答應李財道不是一種探險嗎？自己何嘗了解他？”圓圓心里想，“至于汪志海，與其說，是被他的氣質吸引，倒不如說，是被他的探險魅力傾倒。原來，自己和汪志海是天生的一對哦。”七想八想地不覺睡了過去。

汪志海幾乎是一夜未眠，天還亮就起來了，找教堂，找牧師，找結婚證人，樣樣安排妥當后，才來見圓圓。告訴她一切準備就緒，圓圓非常高興，看著愛人疲倦的臉，心疼又感動。

中午時分，他們去了指定的教堂，證人是汪志海的一個好朋友，主持婚禮的是一位華裔牧師。幸好，圓圓把結婚需要的證明都帶了個滿齊。

走出教堂時他們已經是一對夫妻了。

婚禮是簡單的：禮服是臨時租來的；戒指就在海灘旁的小店里買的。他們認為表面上的東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兩情相悅、情投意合。

汪志海動情地對圓圓說：“圓圓，今日能娶到你，是我一生的幸福，這幸福哪怕只有一年、一個月、一天，也值得。”

圓圓也激動地回答：“是的，一生中有你相伴，哪怕只有一年、一個月、一天，我也知足了，因為你讓我品嘗了愛情的滋味，謝謝你，志海。”

一個從來沒有違背母親旨意的乖乖女，這時竟沒有想到父母半點，情到深處皆瘋狂，這可以和羅密歐、朱麗葉一拼了。

看著他倆卿卿我我的，那位證人笑著對圓圓說：“志海原來是一個重色輕友的家伙，自從遇見你，就失蹤了，電話也不接，今日用得著了，就打電話來。看回國后怎樣收拾你。”他轉過頭來對志海說。

志海連忙作揖道歉，說回家后一定犒賞，那位朋友說有事，就先走了。

他們回到了旅館，換了一間最好的套房，早早地把門關上。

新婚之夜，百般恩愛，自不必多說。

直到第二天下午，他們才走出旅館，來到了街上的小吃攤。圓圓是見什么吃什么，一副餓極了的樣子。汪志海卻在一旁看著她笑。

圓圓說：“志海，你怎么不吃一點？你不餓嗎？我算了算，我們已經近二十小時沒吃東西了呢！”

汪答道：“不是的，我可是從昨晚一直吃到今天哦。”

“瞎說，你吃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圓圓一臉不解。

“你沒有聽說過‘秀色可餐’嗎？”

圓圓聽了羞紅了臉，站起來就要捶他：“你壞，就你壞！”

志海抓握住了她的手，順勢在她臉頰親了一口，說：“不鬧了，我吃。”

他要了一碗海鮮面和一個當地的大餅，吃得是噴噴香。

藍夢島的夜晚是悶熱的，他們又來到了海灘。

此時，海灘是熱鬧的，小孩子們在沙里奔跑追趕，或者，在用小鏟子挖沙堆城堡；女人們穿著五花八門的泳裝，躺在椅子上，享受晚霞。圍在她們身邊的愛人們和情人們，正殷勤地為她們搖扇子、遞飲料、說著甜言蜜語。好一派和諧景象！

汪志海和圓圓就直接躺在沙灘上，望著遠處的地平線，想著美好的未來，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的微笑。

太陽漸漸西沉，霞光照在海面上，就像鋪了一層金色絨毯，絲絲浪花輕拍海灘，送來了陣陣海味香，一切是那么誘人。過了一會兒，汪志海想要游泳，他對圓圓說：“圓圓，自從遇見你，一直陪你玩，竟忘了游泳。你還沒看見我游泳呢，我游泳不知有多酷呢！現在就讓你欣賞一下。”

圓圓說：“不用了，天已經暗了下來，你看遠處黑云壓過來了，很可能起風暴的，下次吧。”

“嘿，圓圓，”他指著海面中間說，“那深色的地方，不是黑云，下面是珊瑚。有珊瑚的地方，就有各種魚兒，我跟你說過，那是極漂亮的。我最愛就是看它們在你身邊游來游去。可惜你不會游泳，不然，我會牽你一同下水，欣賞海族館里不可能見到的景象。”

說著，他脫了上衣和帽子，向海中走去。走到齊胸處，回頭對岸邊喊，聲音隨風飄來：“我愛你，圓圓。”

圓圓也向他揮了揮手，高喊：“我也愛你，志海，早點回來！”

汪志海是聽不到她的，因為風向是從海面吹向岸邊，但可以看到她的手勢，他也朝她用力揮手——竟是永別。

圓圓在岸邊，看著自己的新婚丈夫，跳入海里的英姿，感到無比的驕傲。不久身影在遠處慢慢消失。

安靜下來的她，第一次想到父母，想到李財道：要是他們知道我結婚了，肯定會發瘋，一定會罵我，說我犯了個可怕錯誤。想到這里，她不禁打個寒噤。

可又想到自己根本就不愛李財道，愛的是汪志海，為了愛結婚是沒錯的。

況且，這也是上帝的旨意，讓我和志海在遠離他鄉的巴厘島相遇。這就是命，而命是人力不可違的。想到此，心里又安靜下來。

此時，一陣狂風刮來，飛沙走石的。

安靜下來的圓圓，立馬心揪了起來，志海呢？說好了只游一會的，怎么還不回來？

她向海中望去，向志海跳入水里的地點望去。可，哪有志海的身形！她害怕起來，一陣不祥預感沖入腦門，她像發了瘋似地從海灘這頭奔到那頭，要知道，海里有風浪，而且風浪這么大，從海里游回來，不可能回到和出游時的同一地點的。

她碰到兩個男人，從海里走回岸邊。她顫抖地問他們是否看到有人還在海里，得到的回答是，他們沒有看到任何人。

她又回到原點，發現留在海灘上汪志海留下的衣服和帽子不見了，顯然被海浪卷走了。

圓圓站在那里有幾分鐘一動不動，沒有多余的解釋了，自己的丈夫被海浪侵吞了，再也回不來了，就如同他的衣服和帽子一樣。

突然，她意識到了什么，她拼命奔向救護站，可已經關門了。

她渾渾噩噩地回到了旅館，向前臺匯報了此事，前臺一聽嚇壞了，趕忙打電話給管理辦公室，管理人員立刻向救護單位求救。

救護單位一聽，立即派出了直升機去尋找，但還是沒有找到人。

第二天，找到的是被海水沖回來的帽子，圓圓一看不是志海的嗎？接下來，她被告知汪志海——她的丈夫已經不可能有生存的機會，就是說溺水而亡了。

可以想象當時的圓圓是多么悲痛，悲痛得不知如何是好，該做些什么。

還是志海的那位證婚朋友，幫她料理了后事。

圓圓快速地又變回單身，她躺在旅館里，不吃不喝，腦子亂哄哄的：一切發生得太快，看起來就像一個夢，好像十幾天和汪志海在一起的日子，也被海浪卷走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圓圓困惑的腦子像石頭一樣艱難地轉著，我真的遇見過汪志海？真的嫁給了他？真的有過婚禮？

就這樣圓圓昏昏沉沉地睡了兩天。兩天后，她醒了，看到寬大的床上只剩下自己，一陣悲哀襲來。她轉頭一看，志海用過的枕頭還在身旁，上面還留有他的氣息。她捧起來聞了又聞，想把他的氣息永久地留在自己的腦海里。

這一刻，她又哭了。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清醒過來，才認識到一切都結束了，到該面對現實的時候了。

她準備回國，要向父母和李財道說明一切，把婚禮取消，這是她的第一個念頭。現在還來得及，原定的婚禮是下星期。

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天哪，你終于接電話了，圓圓，這幾天你在哪里？為什么關機？”電話那頭她母親著急地喊道。

圓圓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默不作聲，電話那頭又說：“圓圓，婚禮提前了，李財道有緊急事務要去美國，起飛日子就是你們原定的婚禮日子，所以不得不提前……”

“什么，婚禮提前？”圓圓急忙打斷母親，“什么時候？”

“后天，我們明天就到，圓圓，你什么事都不用操心，我們已經全部搞定了，你只要出席婚禮就行了。”

“可是，媽媽，不行的，我有話要跟你說……”

對方說：“我現在很忙，沒有功夫聽你講，見面時再談吧。”說著就把電話掛了。

圓圓呆在那里，剛剛稍微清醒過來的腦子，又懵了：婚禮提前？我該怎么辦？明天大隊人馬就要到了，不行，我一定要告訴他們自己的故事以及想法，不管發生什么，都應該這樣做，不是嗎？

主意一旦定下，心就靜了下來，心靜下來，理智也恢復了，腦袋可以思考了。

她開始回憶和汪志海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第一天見面時的情景歷歷在目，他英俊的臉龐、挺拔的身材、開朗的笑聲、一起漫游海島的快樂；他快速的求婚；簡單的婚禮；婚后晚上的恩愛；第二天街上小吃攤前的趣逗；他最后的一吻；海灘的遇難，就像電影一樣，一幕幕在眼前清晰地展開。

這種回憶，讓她有錐心般的疼痛。感到命運對自己很不公平：既然與汪志海相遇，為何又要把他從自己身旁奪走？她又開始哭泣起來，突然，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圓圓，今日能娶到你，是我一生的幸福，這幸福哪怕只有一年、一個月、一天，也值得！”

另一個聲音也說：“是的，一生中有你相伴，哪怕只有一年、一個月、一天，我也知足了，因為你讓我品嘗了愛情的滋味，謝謝你，志海！”

這不是結婚當日他們互訴衷情的話嗎？圓圓抬起頭來，想尋找聲音從哪里來，這才覺得是來自體內：那是志海不忍心見我那么痛苦，來安慰我的。

她繼而相信，即便，志海———她親愛的丈夫，知道會有今天，也會義無反顧地娶她。那我還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人生不就是由一小片、一小片的片刻組成的嗎？人不能永久地擁有片刻，卻能享受片刻，就算是片刻之愛也是愛。況且，人生除了生離死別還能有什么？

盡管我現在很痛、很苦。可是痛苦何嘗不是一種生命的境界？不經受痛苦，人就不會長大。

所以，痛苦也是有價值的，是莊嚴的，更是一種美。

我已經越過了人生旅程中的甜與苦，爬到了人生的頂點。感謝命運給予我汪志海，圓圓想到這些就不再自艾自怨。

這天傍晚，她又去了那個海灘。海灘還是那個海灘，人還是那些人，只是不見了志海，曾相似的月亮掛在海面上，泛著談談的光。

她觸景生情，念道：“海上升明月，愛人去遠方。情深不怨海，此愛難相忘。”

正是：海上明月亮依舊，不見新郎何處留。欲問潮水知與否，無緣長相來廝守。

又道是：一回見，二回戀。千里有緣結良緣，風光一瞬間。

浪花來，浪花去。海鷗高飛人未還，相思明月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