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面楚歌

(場景:九里山，韓信軍中。入夜，山上風聲凄厲，鳥音哀鳴，有如一片鬼哭之聲，加上寒氣襲人，軍士們無不毛骨悚然，韓信暗喜。)

韓信:風聲凄厲夜氣涼，鳥弄哀音似哭喪。

十萬漢軍皆驚嚇，八千楚軍更惶惶。

如此慘調世罕有，更甚端午哭羅江。

愿風吹散生死簿，莫使無常太匆忙。

(暗白)屈原雖已死多時，時至今日，每逢端午節在江邊哭祭時，一首《端午吟》依然令數以千計的男女老少哭成一片。我還見過一位老翁閑時唱吟《端午吟》，唱著，唱著，不知不覺唱成哭聲了。屈原可敬也。真是天助我也，屈原亦助我也。

(問)左右！

外應:有！

韓信:有多少歸降的楚軍？

外應:一千余人。

韓信:夠了。將所有楚軍請來，賜酒食。

外應:是！

(楚軍帶到帳外，韓信命人賜酒食，親自訓話)

韓信:我韓某最敬佩的楚國人就是楚大夫屈原，一個了不起的愛國詩人。假使懷王能聽信屈原的忠告，楚國斷不會亡國。秦國也決沒那么容易就滅了六國。六國若不苦于秦人的苛捐與征徭，就不會有今天的烽煙四起，大家又何用疲于奔命。屈原又是非常無奈的，信而見疑，忠而被謗。大家不覺得冤屈嗎？不覺得痛惜嗎？

眾楚軍:太冤屈了，太痛惜了.！

韓信:屈原雖逝已多時，端午灑淚尚淋漓。

江邊拜祭一片哭，深深痛切惜依依。

世濁難容情孤潔，一回祭來一回悲。

何不趁著閑無事，齊來歌挽寄哀思。

大賢若然有靈識，也該寬慰在今時。

眾楚軍:韓將軍之言極是！

韓信:左右！

外應:有！

韓信:準備大鍋水飯，普個大丘。

外應:是！

韓信:喚來軍中樂隊盡著道服吹打。

外應:是！

韓信:各主要通道盡裝上香燭，撒上水飯。

外應:是！

韓信素服道袍，親自上香奠酒，揚幡招魂，撫琴悲歌。楚軍無不痛哭流涕，和著軍樂的節拍，放聲悲唱。一首楚歌《端午祭》從山頂響起，沿著水飯路徑漸向四面群山延伸。

(場景轉至項羽軍中。夜色。

項羽與虞姬在空林間漫步，風聲一陣緊似一陣，掠過林梢，寂寥夜景更顯凄清。項羽不禁吟起兩句詩來。)

項羽:風過夜林成慘調，鳥啼空谷弄悲音。

虞姬:鳥音不啼榮枯事，風訊豈擾志士心。

待奴唱幾句情歌與大王開懷開懷:

虞姬:送君送到九里山，

送君九里九轉彎。

程途九轉心不轉，

一心待到君回還。

（項羽果然聽得出

神，頓時忘了憂愁）

虞姬接唱:送君送過十里亭，

送君十里十叮嚀。

一遍叮嚀牽一度，

相思路遠越牽情。

忽然山上響起陣陣哀樂之聲，接著一首著名民謠《端午吟》(又名《端午祭》)從山上唱起，漸次向四面群山延伸，直至歌聲把整個山谷包圍起來。

外唱:五月初五是端陽，龍舟競渡楚江忙。

萬戶拋獻龍蒙粽，千江魚鱉享蒸嘗。

挽歌慟哭楚江咽，哀樂聲催泣龍王。

齊吊屈原空有恨，難扶昏庸誤國王。

赤膽盡遭疑霜凍，忠心偏教毀謗傷。

酸心痛禁誰能曉，披發行吟似顛狂。

顛沛流離他鄉客，九歌哀哀發愁腸。

美玉芳草多幽怨，污穢掩埋不聞香。

《懷沙》賦盡愛國恨，憑添怨憤汨羅江。

世運衰頹人無奈，后人憑吊黯神傷！

大夫已哀民生苦，我輩征戰更凄涼。

大夫尚乏回天術，我輩匹夫敢稱強？

血換江山誰愛惜，爛泥昏君難糊墻。

復楚大計成夢幻，沒落世界當換王。

千里關山來奔命，為誰辛苦為誰忙？

何苦徒作困獸斗，不若逃命脫戎裝！

虞姬:山上楚軍唱的是一首流行的祭歌《端午吟》，又叫《端午祭》，楚國男女老少皆耳熟能詳，怎么后面多出了幾句頹廢的話，肯定有人搗鬼。

項羽:多出了十二句。無疑是韓信的杰作。對減少傷亡這是最高明的辦法，虧他想得出來，真是上上將才，項某自嘆不如。千錯萬錯，錯在我們當初低估了韓信。

虞姬：（嗔道)專長他人志氣。

項羽:他人?我人？項某輸就輸在一個炮臺上，少給了韓信一個炮臺，原屬我人的一尊大炮，便成了與己為難的他人。是我以前太糊涂了，不了解一個將才多么需要有力的炮臺啊！在此項某給韓大將軍賠不是了。

虞姬:盡說瘋話。

項羽:沒時間說了，我們趕緊回營去吧，楚軍很快就要大亂了。(二人下)

〈范增上)

范增:今晚感覺太不同，心驚膽顫不從容。

此兆當主軍速敗，不出一日必見兇。

看來霸王天日盡，枉費心機我衰翁。

(忽山上傳來了楚歌的哀音，只聽一句，范增便斷定大事不好了。)

范增:這么快就催命來了，莫非賊兵連夜殺奔而來，或有什么天災突然降臨。

(范增急得踱來踱去，無計可施。一遍《端午吟》唱下來，范增豁然明白了，罵道:)

范增:原是在《端午吟》身上續了條狐貍尾巴，多狡猾的攻心計！

(項羽虞姬匆匆上)

范增:我正想找你們有緊要事商量。

項羽虞姬:什么事？

范增:你們拜堂馬上成親。

項羽:你不是一直反對我們成親么，怎么今日…？

虞姬:你一直認為我們命相不配，怕虞姬賤命累壞了大王。

范增:作為尋常百姓，無需太講究，你倆命相倒也相配。誰叫你們偏要生到王侯相將家，配八字能不慎重嗎？可是現在看來，帝王并不好做，你們也無須避忌太多了，馬上成親，了卻你們一樁心愿吧。我要親自主婚。

項羽虞姬:謝亞父了。

虞姬:我們只求能結合在一起，便心滿意足了。

項羽:至于做帝王或尋常百姓，并不重要。

(這時一個監軍押著一個士兵來見項王。)

項羽:何事？

監軍:他想逃亡，被捉回。

（士兵求僥)大王放過我吧，我無心當兵打仗了。

項羽:你當兵幾年了？

士兵:八年了。

項羽:當兵八年夠累的了，也該休息了，你走吧，趁黑夜。

土兵拜謝而去。

接二連三又有不少士兵哭著來求大王，不愿當兵了。

項羽:你們不用求了，傳令下去，將軍中最好酒食全拿出來，讓軍士們盡情喝飽，各自逃命。

軍士們哄鬧了一陣，紛紛連夜逃走了。

項羽:還有多少軍士未走？

外應:八百。

項羽:只要不出亂子，八百軍士，尚可應付。

范增:吉時已到，新人進洞房，這里一切有我把持。

(這時山上歌樂聲停了下來，新人一對攜手進洞房。)

旁唱:雙雙攜手進洞房，月色慘白襯花黃。

干戈聲浪暫忘卻，兩心且喜結成雙。

百年好合何須祝，寸心難望五世昌。

荒山驚夜冷羅帳，新添一對悶鴛鴦。

(場景轉至楚軍營中。軍士們悲極反樂，或大吃大喝，或大唱大叫。無拘無束，聽任自由。

山上又奏出了一步三嘆的詠嘆調，四面山上又唱起了格調低沉的楚國古歌《從軍嘆》。)

旁唱:我兒從軍呀，父母心肝付戰火，雙眼望穿盼兒還。

我兒從軍呀，百戰疲勞心力乏，何日罷戰得歸還。

我兒從軍呀，閻君最愛陣上鬧，遇上閻君兒難還。

我夫從軍呀，冷月空房將奴煎，倚門憑欄望夫還。

我夫從軍呀，奴有心事向誰訴，哭干淚眼待夫還。

我夫從軍呀，瘟神最愛軍中鬧，遇上瘟神夫難還。

我郎從軍呀，織女尚有七夕會，我郎一別不曾還。

我郎從軍呀，閨中人瘦空有夢，誰知我郎幾時還。

我郎從軍呀，赤繩最怕遭戰火，赤繩毀了香夢殘。

我爹從軍呀，一別家門兒長盼，盼到兒大爹未還。

我爹從軍呀，夜宿關山瘴氣重，瘴氣害人爹難還。

我爹從軍呀，兒盼爹回盼不見，阿爹老債怎能還。

(范增呆坐在虎帳中，雖修行了幾十年，還是給嘆落淚了。)

軍士外白:報告亞父，八百軍士又散了，只剩下數十騎親信隨從。

范增:區區八百軍士還要吹走我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好個韓信，只需動口就能把勁敵徹底打敗，真罕見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