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新霽,榮國府內。
卻說上一次王熙鳳到正堂上去尋賈璉,卻被告知賈璉被賈母罰在寧府的祠堂里頭悔過,于是也只能暫時擱置了這一想法,這一下子,干脆在家里看起書來。
平兒在旁倒好了茶,做起一點女紅來;四面焚著濃香,恰把秋日里頭的寒意散去,是王熙鳳喜歡的感覺。
王熙鳳在書案前面坐著,半倒在桌前,看得有些倦在身上。
“我的好姑娘……”平兒望著嫣嫣的鳳姐,不由道:“怎么,在想著婚約定不下心了?去看看他又怎樣?你還怕旁人說閑話的不是。”
王熙鳳忽得抬起頭,對平兒道:“你這小蹄子可是怎么了?非離了男人活不了?我只是困了,哪里又在想什么……”
賈璉被罰在賈家祠堂,這地方哪里是人能隨便進去的?
鳳姐屬實有些倦意,這下又趴在桌上,玩起賈璉前些日送給他的金鳶扇子來。
平兒看著,“唉”地嘆了一聲,依舊拿著針去穿那紅繡來。
“咚咚咚……”
有人輕叩院門。
小丫鬟彩兒應了一聲,這下就要去開門。
鳳姐此時忽得有點兒不耐煩,倒在案上,一跺腳,喊道:“彩兒,不見客了,不是太太就打出去吧。”
平兒抿著一笑:“那要是什么老爺來了怎么辦,可不是要說咱們的鳳姑娘沒個規矩。”
王熙鳳道:“那些個老爺都去什么樓里享樂去了,哪里顧得上我這么個院子?只有些個小廝兒婆子罷了。”
彩兒的腳步漸遠。
“砰”的一小聲清響,那道小門被倏得打開,緊接著便是賈璉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鳳姑娘可在屋里嗎?”
王熙鳳在院子里頭,倏得驚了一下,這下要趕出去,忽得想了什么,忙拉著平兒悄聲道:
“我這妝可還使得?”
平兒難抿笑了,忙推鳳姐,門外忽得來了彩兒的聲音:
“我家姑娘今日事忙,恐怕不見客,公子還是請回吧。”
平兒一挑眉毛,道:“上次大娘那事,我就說彩兒怕是不堪大用吧……”
鳳姐瞄了一眼,作著鎮定走出屋外。
這時的賈璉聽了彩兒的話正想要走,忽又見得鳳姐來了,作揖道:
“鳳姑娘,在下帶了禮物,特來拜訪。”
王熙鳳心中不由驚喜,正要問什么,賈璉忽得一抬手,將手中那個包得小小的包袱舉了舉:
“在下可有幸能到姑娘的小閣一坐嗎?”
鳳姐點點頭,回頭道:“平兒,前些日子采的秋露可還有?沏點兒茶來給璉公子!”
賈璉這下跟著鳳姐,一如上次雨天跟著平兒一同進屋,鳳姐的書案齊整,穿了一半的紅繡放在上頭。
“姑娘閑來倒也做的好花繡,真是不凡!”賈璉說著,一面將那一小包東西放在案上,在側面的位子上坐了。
“這是什么?”王熙鳳看著那小包東西,“公子可是又帶了什么貴重金玉來,這番我可要說收授不起了。”
賈璉一笑,用一張紙墊了,將那小包細細地展開,里頭的東西顯出,也透出半輪香來。
“紫風樓最新的糕點落棠紗梨,每一天限量發售五份,可算是千金難求,我特意替姑娘買來。”
糖酥模樣精致,半卷的砂糖磨上一面的瓊脂和蜂蜜,中心裹著梨漿,其上呈彩色,有果點點綴其中。
上面的包裝內面,還印著:“僅限五份”的字樣。
不用說,這也是賈璉到紫風樓時順路辦的東西,那便是每日定量發售這種特殊的糕點。
鳳姐笑道:“這紫風樓什么時候推出這等點心了,還什么限量,真是未曾聞見。”
說著,鳳姐輕輕捻取了小小一塊,那糕餅松著,下面的酥餅輕松脫開上面的一層瓊脂,那蜜漿恰好在下半酥餅離開時墜在上面,盡管鳳姐是從下取了一小塊,但那點心卻正正好好去了一半,糖漿和酥餅兩面都不落下。
鳳姐眼光一轉,這下心中不由感嘆起紫風樓的做法巧妙來,這下,一只手半掩著芳唇,送入嘴中,細細品嚼起來。
“口味如何?”
“甚是甘甜,讓人忘神。”鳳姐盡量使自己雙唇的張合不要太大,小心翼翼地嚼著,一面對賈璉道:“公子今日來找我,大概不會只為了這塊精致的小酥吧。”
賈璉笑道:“姑娘冰雪聰明,在下這次來,是來請姑娘看戲去的!”
“看戲?”鳳姐眼光一轉,顯得饒有興致:“什么戲?”
“白蛇傳!”
……
……
與此同時,紫風樓內。
白天的紫風樓并未迎客,而是稍改了一下原本的歌臺,現在也能算作小型的戲臺子了。
紫風樓外行人議論紛紛,行墨齋掌柜宋越也在其中,遠遠地望著高高掛起:暫未開業,四個大字的紫風樓,皺緊了眉頭:“這紫風樓最近是出了什么事情,和那家御墨齋一樣,開個喪禮,家家少了銀子,就你賺起錢來了。”
樓內一幫小戲官們往來緊密,韓適和孫泠卻是早早地被甄大圓子邀請坐在了觀感最好的正座。
其實也不能說是邀請,因為這事兒就是韓清交由他們二人去辦的。
孫泠面前堆了整整三份的鳳梨酥來,一面吃著一面望著樓下,打量起那些個靈巧可人的小戲官來。
紅樓中的戲官兒,可不是像現世中的那些藝人,這些戲官們大概只有十來歲大,清一色都是女子,原著中元妃省親時賈家也曾預備著買了十二個唱戲的戲子進來。
韓適在邊上,倒和孫泠截然相反,桌上的美食,這下是一口都還沒動,此時拿著韓清給他的那本《警世通言》,問孫泠道:“白蛇傳,泠,你可看了這戲嗎?”
孫泠沒有抬頭,依舊向下望著,道:“沒有,今日不是要演第一場么,我且看看,不就知道了。”
“這白娘子欺騙感情,玩弄人心,還說許仙不娶她,她便是要鬧得滿城血海,唉,為人真是不能被美色所迷,還是要清心寡欲才好啊!”
韓適說著,將書本放在一旁。
“這故事,神鬼妖魔的?”孫泠問道。
“嗯。”
孫泠聳了聳肩,道:“不中看,都是妖丑人善,有什么意思!”
“唉唉……”一旁的韓適倒不以為然,這下躺倒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來,心中自在想到:
“過慣了在書行中恭恭敬敬地假扮著伙計,又或是當個參謀在邊上侍書的日子,沒想到賺錢還能這么躺著,不賴不賴!”
“砰!”忽得什么東西炸響了一下,樓下的戲子散了,紫風樓外的客人陸續進入。走在隊伍前頭的,還有賈璉和鳳姐一眾。
“聽說今兒有免費的戲看!”
臺下的人轟動著。
賈璉和王熙鳳二人,各自帶著興兒和平兒,來到和韓適同層的包廂上觀看。
“這出唱的,我怎么都沒聽說過?”鳳姐坐在椅上,問賈璉道。
賈璉笑著,將桌上的梨膏向鳳姐處推了推:“是新的戲,姑娘不必知道原委,只管著欣賞便好!”
等到正午的暖意投入散窗,曲調一響,好戲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