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鄭舒顏帶出了將軍府，帶進一處酒樓，帶上樓上雅間安頓下來，看著鄭舒顏笑靨如花地吩咐伙計上菜，朱槿才反應過來——

不大對勁的大抵不只有朱樺。

前世她所見到的鄭舒顏，無論如何，都不像能在偌大一家酒樓里話事的掌柜娘子。

而門一關，鄭舒顏回過頭來，又對她笑得乖覺：“朱槿姐姐是想夸我嗎？”

眼底寫著“快夸”。

若給她個尾巴，不定能當場搖出花。

朱槿很難不滿足她：“很厲害?！?

鄭舒顏笑成一朵花：“朱槿姐姐也很厲害！”

系統超大聲：【嘖！】

朱槿納罕，決定當成自己幻聽。

系統開始陰陽怪氣：【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人覺得八歲就能幫著打理家里生意，并且幫長兄打點出路的姑娘，會是什么乖巧可愛小白花吧。】

鄭舒顏那頭見她出神，伸出手晃了晃：“姐姐？”

朱槿于是又朝鄭舒顏笑：“無事，就是覺著，這些年，實在是辛苦你了?！?

鄭舒顏眉眼有那么一刻怔忡，而后親親昵昵貼著朱槿坐下：“這話該我跟姐姐說才是。”

接過話頭后，鄭舒顏也沒就這個話題繼續說的打算，而是捻起一塊一開始就上上來的桂花糕：“姐姐快替我嘗嘗這桂花糕，看合不合京城人口味？若有哪處不如意的，我好叫廚子改。”

便是轉移話題，鄭舒顏也依舊笑吟吟不動聲色：“我原本是托阿兄叫同窗試的，只是他們男子，到底不及咱們女兒家細膩?！?

話說到這份上，朱槿不好推辭，只能是順水推舟地去嘗那碟子桂花糕。

糕體細膩，入口即化，配上桂花蜜的甜味，甚是清雅。

叫朱槿來說，自然沒有不好的。

鄭舒顏聽完她評價，又是眉開眼笑：“姐姐可不許唬我。”

是時，先前聽鄭舒顏吩咐的小二去而復返，小聲與鄭舒顏說了幾句。

鄭舒顏起身：“原是阿兄來了?！?

她又沖朱槿笑：“姐姐，我下去一趟?！?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門后。

不多時，少女郎朗的聲音自樓下響起，清脆悅耳。

與她說話的男子聲音亦溫和清潤。

不曾存有分毫對家中妹子拋頭露面的嫌棄或指責。

桌椅的位置原本便在窗側，朱槿只需側首，便能瞧見樓下相對站著的那對兄妹。

【她十歲就開辟了鄭家的家業，并幫鄭家長子找到了在南邊修養的大儒當老師?！?

改命系統已然整理出了鄭舒顏的生平：【你要是在重來一次的話，能做到她這種程度嗎？】

朱槿沒答，目光仍落在樓下。

樓下站著的，除卻鄭舒顏兄妹，還有另一名青年。

十七站在她身后：“那是時相長子時英?！?

話音方落，時英若有所感一般抬頭，與她對上視線，友善一笑。

那只發生在視線交錯的瞬間。

系統幽幽道：【一把年紀的人了，想必你不會跟真的十幾歲小姑娘一樣，看到個長得好看的男人就春心萌動吧?！?

【哪個良家男人會笑成那樣?！?

它刻薄慣了，平時朱槿只會當沒聽見，如今刻薄到了旁人身上，朱槿便沒忍住糾正：【不要人身攻擊。】

她見過時英的。

永寧侯平日不大允許朱槿出門，為了打造“永寧侯府嫡次女”的“美名”，卻會教朱槿在上元夜出來，與各家少爺閨秀們斗詩斗樂，去爭上元夜的彩頭。

彩頭亦由各府提供。

朱槿十二歲時第一次在上元夜奪魁，得到的彩頭，便是這位相府大少爺斫的琴。

彼時她在高臺上，一眼便瞧見了立于高臺之下的時英。

青年彼時已因身體緣故棄了科考，此生只能做個游手好閑的少爺。

一雙眸子卻依舊亮如星輝。

朱槿認得那雙眼睛。

她收回視線。

十七也沒再多言。

樓下的動靜并未持續太久。

不多時，雅間門被推開一條縫，鄭舒顏將自個兒從縫里頭塞進來，沖她吐了吐舌頭，回到桌邊，貼著她坐下。

然后，敲門聲響起。

同時，朱槿的手腕被鄭舒顏握住。

小姑娘笑得乖乖巧巧，眼中藏了期待。

清潤的聲音自門外響起：“舒娘跳脫，勞朱娘子費心了，將來如有驅策之處，某當盡力?！?

門外的人影沒有等回復，說完后，只象征性停留片刻便離去。

隨后，門開，菜如流水般被端來，朱槿還未來得及蹙眉，便聽鄭舒顏笑吟吟開口：“量都不大，無非想麻煩姐姐嘗嘗味道?！?

她一面說，一面無比順手地用公筷給朱槿布菜：“阿兄在家中時，有幸能跟時老念書，蒙時老愛重，備考期間得以暫居時相公府上?！?

再說這些話時，鄭舒顏語氣分外沉靜，叫朱槿終于想起，初見時，鄭舒顏仿佛也用這樣不符合年紀和臉的語氣，說過很長一段話。

而當下，鄭舒顏還在繼續：“我能在尚且名不正言不順的時候便住進將軍府，托的也是時小官人跟沈小將軍的情分。”

她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再抬頭看看朱槿時，腦袋往一側一偏，眨眨眼：“姐姐會不會怨我自作主張？”

朱槿拿起筷子的手一頓。

她意識到了鄭舒顏這句話的意思。

鄭舒顏看向桌上的菜，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盞：“阿兄與時小官人已經就這件事商量過，至于什么時候去見殿下，我想著，總要問過姐姐，再做決定。”

她又放下茶盞，聲音很輕：“但總是要見的?！?

……

回去時，鄭舒顏并未與朱槿同行，但單方面與朱槿約好，會去她院中尋她玩。

【一上來就聯合各方勢力先發制人釜底抽薪，你這個真千金妹妹感覺比你還有想法呢。】

系統繞著她亂轉：【她同樣也考慮著你的知情權呢，這算不算你們在雙向奔赴？】

朱槿自朱樺身邊女使手中接過朱樺給她準備的東西，在對方表示朱樺今夜無法過來，又問她需要什么之后，開口：“我想要一把箏?！?

有些事不好直接問。

卻也并非無從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