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回過神發現自己被唬住了的系統十分懊惱，表示朱槿這種老謀深算的成年人果真很討厭。

朱槿看著眼前因換上淺藍色熒光而看上去乖巧不少的團子，心情總算是輕快了些：“那你可以不認賬呀。”

她又不能拿它怎么樣。

熒光團子哼哼唧唧：【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才不跟你計較。】

聲音不大，朱槿眉眼彎彎：“說什么呢，大聲點？”

熒光團子猛地往她面門上一沖，原地消失。

片刻后，真千金的下落，及一張藥方，憑空出現在她腦海中。

系統甕聲甕氣：【剩下的你自己來，要改命的是你，就要自己多加把勁，別一天天的想著當甩手掌柜。】

也沒現行，說完就徹底消失，賭氣一樣。

朱槿自個兒對著空氣樂了會兒，適才起身走到房門口拉門：“疏影，鋪紙研墨，我要給沈夫人寫信，你一會兒……”

話語聲戛然而止。

朱槿眨了眨眼，企圖證明驟然出現在門口的女人是自己的幻覺。

作為沈小將軍夫人的朱樺，不該在這個時間，出現在侯府。

但眼前的朱樺并沒有消失。

她姿容明麗，垂眼看人時，卻總給朱槿一種清冷的感覺。

朱槿遲疑著開口：“阿姊。”

而朱樺說話的語氣，同樣是淡淡的：“叫我什么？”

壓迫感之下，朱槿果斷改口：“明月阿姊。”

朱樺點頭：“若有要事尋我，不妨等到了將軍府再說。”

朱槿：“？”

朱樺轉頭吩咐原本便在門廊上候著的疏影，以及迎她進來的暗香：“去給你們娘子收拾東西，我近來孕中夢多，想你們娘子想得緊，打算接她一同到將軍府住幾日。”

說罷，又看向欲言又止的朱槿，笑意自面上暈染開：“你姐夫不放心我，特特送我過來，因著大人與儼溪都不在府中，便沒進來叨嘮。”

“如今啊，在門口等著。”

朱槿無言。

眼看著疏影暗香都看向自己，等自己的意思，她頂著朱樺的目光，點頭。

疏影暗香如蒙大赦，動作甚至比平日還要利索。

待坐上將軍府的車，先前疑似賭氣出走的系統才晃晃悠悠出現，落在朱槿肩上：【你姐這個陣仗，比起接人，更像搶人。】

就這會兒，沈小將軍還在前頭親自趕著車呢。

朱槿一時間無法反駁“搶人”的說法，只是思來想去，也想不通，能有什么正常緣故，叫朱樺來“搶”她這么一遭。

不過系統出現，也不光是為了吐槽這一點，它是來知會朱槿的：【你這個姐，好像有點不對勁。】

朱槿：“。”

看出來了。

人這會兒還握著她手腕呢。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怕她跑了。

也是覺著不對勁，且確實是個不錯的離開永寧侯府的契機，她才就這么跟著走。

但系統要說的不止這些：【我查到了真千金的下落，她也不太對勁，她——】

話沒說完，馬車停下。

先前一直用另一只手支著腦袋小憩的朱樺睜開眼，終于舍得松開她腕子：“到了，下車。”

說罷，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這兩日我與你住一處，先前有什么想寫到信中的話，大可慢慢說。”

“我聽著呢，妹妹。”

系統落在朱槿頭頂上：【她可能知道了什么，你要不要考慮坦白從寬？】

【至少她現在還管你叫妹妹，是吧。】

隨后朱槿被領到提前準備好的院子，朱樺一路慢條斯理地給她介紹她的“新住處”，聽描述像個沒話找話的房產中介，卻因本身氣質好，偏給人一種閑庭信步的感覺。

她一路注意著朱槿，朱槿也不敢搞什么小動作，系統便沒再繼續跟朱槿說話。

至于系統提到的坦白從寬……朱槿原本便是要坦白的。

她在這一處，能接觸到的人也就那么幾個。

其中最適合托付的，也就是朱樺。

比之利欲熏心的永寧侯，及權衡利弊的永寧侯世子，朱樺則像一個純粹關心幼妹的阿姊，前一世真千金被尋回來之后，朱樺也曾撐著病體為自己的親妹妹撐腰。

若非要提前將真千金的消息與人通氣，給真千金和人搭上線，叫真千金到時候不必那么被動，不必再如上一世那般，滿懷忐忑惶恐地被放到大庭廣眾之下，去成為被人觀看的“猴”。

她能求的只有朱樺。

至于疏影暗香，她能求的同樣只有朱樺——只要朱樺點頭，永寧侯至少不敢在明面上動將軍府的人。

于是朱槿開口：“阿姊。”

朱樺看向她。

這回，無需朱樺提醒，朱槿便老老實實改口：“明月阿姊。”

朱樺看著她，等她說話。

朱槿硬著頭皮繼續：“我……托人查到了一戶鄭姓人家，那戶人家有個收養的女兒，與夫人生得很像。”

——她到底是沒臉管已故永寧侯夫人叫“娘”。

說完，又忙去看朱樺臉色，生怕朱樺因為自己這句話有個好歹。

卻見朱樺臉色變也沒變，只看著她：“然后呢？”

朱槿啞了聲。

然后，她聽見朱樺說：“你打聽了她的身世，那可有打聽過她的名字？”

“她叫鄭舒顏。”

見字如晤，展信舒顏。

“是養她的父母，特特請鎮上的夫子，替她取的名字。”

那一刻耳邊極靜，朱槿甚至聽見了風的聲音。

她的心終于落到了實處。

朱樺果然什么都知道。

她看著朱樺，張嘴想叫“阿姊”。

卻被朱樺抬手打斷。

見面以來，朱樺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朱槿。”

永寧侯府頂頂尊貴的嫡長女，將軍府那位堪稱門面的年輕夫人，就那樣看著她。

目光令她無所遁形。

朱槿聽見朱樺問：“你第一次見我到現在，多久了？”

十年。

朱槿第一次見到朱樺，是在到了永寧侯府的第二年。

那年，朱樺出嫁。

在回過神之前，朱槿已經將話說出口。

而朱樺仍看著她：“十年了，那你也當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管我叫阿姊。”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喚我乳名。”

永寧侯府那位已故的夫人親自教養大的嫡長女朱樺，乳名，“明月”。

她們終于踏進了朱樺為她準備的小院的正房。

進屋時朱樺讓開一步，于是朱槿在屋里，朱樺在屋外。

擋住了外頭的日光與景致。

朱樺看著她：“你喚了我十年‘明月阿姊’，若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這幾日可以慢慢想。”

“太婆知曉你來，只是她近日不大舒坦，免了你見禮，你便不必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