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午夜時分自夢中睜開眼時，朱槿其實并沒有感到多驚訝。

或者說，自白日里近乎失態地哄過了小姑娘之后，朱槿便在等待這場夢。

夢中，一手見她拉扯大的奶奶與記憶中一般無二，心疼地將她摟緊懷里拍撫：“奶奶在，奶奶不忙，奶奶陪囡囡。”

那一段日子，朱槿幾乎要將自己當成真正的、只因年紀小魂魄弱故而常常在夜里被噩夢驚醒的六歲小女孩。

于是往后的許多年，每每被人夸贊溫柔心善，朱槿都會說，是因為自己命好。

命好，于是在已經活了第二回的境況下，竟還能遇到撐起她整片天的奶奶，與照亮她人生的其他師友。

朱槿側頭，看向身側安睡的小姑娘。

月色透過窗紗，有些許打落在床上，襯得小姑娘睡顏愈發恬淡安然。

朱槿沒有躺回去，只輕手輕腳抱住了自己的腿，臉落在了膝蓋上。

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她仍看著小姑娘。

——無論如何，她都做不到去置之不理。

夜色深沉，恍若嘆息。

次日清晨，一睜眼便看見了朱槿的小姑娘表現得十分高興。

看著小姑娘乖乖窩在朱槿懷里任朱槿照顧洗漱，原本照顧小姑娘的女使也是眉目舒展：“昨夜小娘子非纏著二娘子睡，說不準就是為了這一刻。”

女使又感慨：“不過二姑娘確實是很會照顧孩子，這大抵便是傳說中的天賦？”

朱槿笑笑，也不好應這話。

長公主不曾宣召她，她便帶著小姑娘，仍在長公主府的花園里頭尋個地方彈琴。

不過這回不再是悶頭練，而是在練的同時，還順嘴給小姑娘講解自己正在做的事——便是小姑娘不會應聲，朱槿也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惹得系統出來吐槽：【你干脆申請給她當老師得了。】

朱槿只當沒聽見。

小姑娘沒表現出任何不耐煩的意思，她便仍繼續自言自語一般給小姑娘講。

到午膳時候，連鄭舒顏都不曾蹭過來找她一同用膳。

系統一個上午都處于一種被朱槿惡意無視的狀態，這會兒也叛逆，非得往朱槿跟前飄，找存在感。

甚至將皮膚換成了耀眼的金黃：【你就不好奇真千金這兩天不往你跟前湊的時候都在忙什么嗎？】

朱槿不好奇。

朱槿專心給小姑娘喂飯。

并隨時準備好給小姑娘擦嘴，確保吃完飯的小姑娘還是個干干凈凈的小姑娘。

金黃色熒光團子咋舌：【你那么喜歡小孩，怎么沒自己結婚生一個？】

趁著小姑娘被女使抱去換衣裳，朱槿往金黃色熒光團子的方向掃了一眼，心平氣和：【我生一個，然后被你撈回來這兒改命，從此小孩沒媽？】

可做個人吧。

雖說她當時也不知道會發生這么離奇的事情，但這不是歪打正著，避免了一個家庭的悲劇的誕生么。

或許是感覺到了理虧，系統沒再嘰歪，飄飄蕩蕩地消失在了朱槿的視線里。

之后小姑娘午休，朱槿原想著再尋個地方練練琴，只是想起前一天給小姑娘的承諾，便沒走，見照料小姑娘的女使做女工，便也要了一塊花樣子擺弄。

作為一位“名門閨秀”，朱槿的繡工自然也是過關的，甚至于在后來原本不太用得上這些的那一世的后來，為了工作，朱槿又撿回了原本生疏不少的技藝。

……直接導致甲方后來的要求愈發刁鉆古怪，就篤定她能做到似的。

往事已矣，朱槿也不大想回憶應對甲方的日子。

倒是中途，女使探過頭來瞧了一眼，小聲贊嘆：“二娘子果真是樣樣都拿得出手，奴婢原以為能有二娘子那樣的箏藝，已經算十分難得了。”

箏藝倒是后來練的。

至于女工。

朱槿笑了笑：“總要打發時間。”

永寧侯府里那一方小院也就那么點大，她不出來的時候，除卻彈彈琴，便也只能養養花，秀秀手帕荷包。

其中女工又占這些時間中的大部分。

無他，她須得送些繡品給長公主，給長公主的同時也不能忘了長公主幼子。

說到底，情分都是維系出來的。

而此外，永寧侯與永寧侯世子常用的也都是她的手藝——荷包掛在身上叫人見著了，也好夸一聲永寧侯府嫡次女蘭心蕙質。

其實若是她不善女紅，永寧侯自然也會尋其他由頭來為她打造名聲。

偏偏，她不管哪樣都做得不錯。

所以朱槿其實也想過，有些時候，永寧侯對她的贊許，未必不是真心實意的。

沒有人會不喜歡好用又省心的工具。

……

午睡起來第一眼看到朱槿的小姑娘確實很高興。

看著小姑娘高興，朱槿也高興。

但很快，朱槿便意識到，小姑娘確實太過黏她了。

——次日一早，長公主府的女使過來為朱槿梳妝的時候，小姑娘仍賴在朱槿身邊不愿意走，一副朱槿去哪她便去哪的模樣。

任憑朱槿解釋自己不太方便，小姑娘就是不撒手。

叫朱槿都懷疑，小孩子是不是當真就敏感到了這個地步，知道這一松手，多半便再也不會見到她。

最后朱槿也沒法了，還是長公主身邊的女使去請示過長公主，才帶回來長公主的話：“……二娘子可否帶著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