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暴雪過后，冷風橫掃，寒意刺骨。就連巍峨的木連山也抵擋不住，被迫穿上一層寒衣。

木連山中一簡陋木屋。此刻成為山最溫暖的地方。

木屋正斷斷續續傳出少女的抽泣聲…

“阿嬤，你再堅持堅持，我去煎藥”

少女跪坐在床頭，握著一老嫗的手，眼眶格外紅，下唇咬得可緊，可淚水還是不停滑過臉頰打擊著木地板。

床上的老嫗使著全身力氣，喘著粗氣，虛弱道：“越兒，不必了，阿嬤命數已此，我最后再跟你說說話，別走開了”

“嗯…嗯”洛越止不住地抽泣著，額頭靠在手背上，此刻她沒有辦法了。但是她還是接受不了…

洛越少時被繼母扔在這群山中喂狼，幸遇得這老嫗下山，老嫗便拾起這幼女，一點一滴把畢生所器都交給幼女，可萬物輪轉，老嫗如今也走到頭了，她唯一放不下的，是這無血緣的孫女。

“越兒，我走后，你就下山去，你以后的路還長著，別困在這山里，也別被我困住了。去看看外面的風景，去尋找生命的真諦。我教你的，只夠你自保，在外，遇到危險就先跑，命最重要，不要過分相信別人。你善良，扶危濟困，盡力就行。阿嬤遇到你，很開心。”

“嗯嗯……嗯…”少女拭去臉頰上的淚水，緊緊握住老嫗的手。

接著少女用力搖了搖頭，道：“阿越承蒙你的教養，阿越不想你離開。”

“人生離別是常有的，生死也是常有的，人生走過一場，一切都有天數。我走后你就把我埋在屋后吧，省事”老嫗虛弱無力道，眼皮只能讓她開一條縫再看看這眼前人。

“咳…咳咳”

床上老嫗已剩半聲氣息。

少女哽咽，只不斷流淚，說不出話來。

“越兒，去給阿嬤倒杯水吧”

老嫗抽出手像用盡全力似的去撫平少女額頭已濕的亂發。

“好”

洛越起身快速踱步去倒水。

再轉頭時，那人已安詳睡去。

洛越一怔，慌忙蹲下身，搖著老嫗的肩膀，喊道：“阿嬤，阿嬤！你醒醒呀，阿嬤…”

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小，老嫗已經離她而去了。

少女恍惚，無措，恐慌，呆坐在床頭，握著那老嫗的手，直至它變得同外面的事物一般冰涼也不愿放開。

雖然她已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但還是接受不了。

——

木連山下

“吁～”

兩位少年同時扯住馬。

只見那帶頭的少年腰配圓花雙魚綠玉，身著雪白暗紋花面錦緞袍，一雙葡萄眼，眼神純澈黑亮，帶著一絲稚氣，意氣風發。

后方的少年問道：

“小少爺，這山荒無人煙，真的要進去打獵嗎？怕是得有猛獸喲”

帶頭少年薄唇一勾，露出一副不屑的臉色，轉眸道：

“你說呢？早就聽說這兒的野物最多了。現在走，不就白來了嗎？什么猛獸啊，你覺得小爺我怕嗎？”

“這…那到時老爺問起，你可要保著我點，上次我屁股開花了都”洛原嘟囔道。

“那是自然，上次是失誤，小爺我最講義氣，走！”

說罷，鞭子被洛云韶甩起，催促著胯下的馬，墨發飛揚，直奔山里去…

洛原見罷也跟隨其后…

……

深林中

洛云韶逐漸放慢速度，眼神緊跟前面跑得飛快的小兔，右手揮舉，暗示后方的洛原停下。

“你先停在此處，我來”

說罷，少年拔出背后的箭，拉滿弓，朝那小兔射去…

一箭出弦，獵物倒下，洛云韶轉頭向洛原挑下眉，得意開口道：

“怎么樣？這已經是我第九只了。”

洛原下馬撿回小兔，嘴里不喜地小聲道：

“有一半明明是我發現的…”

洛云韶輕笑道：

“但可都是小爺我打到的，你的箭法回府再練練吧”

說罷，便開始尋找下一獵物。

遠處一木屋映入少年眼簾，這是第一處有人煙的地方，少年不由得興奮起來，對洛原道：

“我們打了這么多野物，不如送一些給這戶人家吧”

洛原應道：

“都聽小少爺的”

可他們殊不知，危險正悄悄來臨…

只見洛云韶往那屋子駕去時，胯下馬兒突然向前倒翻，把洛云韶向前摔去，剛好撞上那大石頭，昏迷過去。

后方的洛原快速下馬查看，發現洛云韶的馬中的陷阱，而洛云韶也血流不止。

“小少爺！小少爺”洛原使勁搖晃洛云韶，未聞其反應，但血卻庫庫外流。

洛原掏出腰間的布帶，給洛云韶作簡單包扎。

他抬頭一觀，把小少爺扶到自己的馬上，也顧不得地上散落的野物，急忙朝那木屋駛去。

“忒…忒…忒忒”

洛原輕敲著木門，半天卻無人應答。

顧不得失禮，洛原沖那門推開進去，就見一姑娘坐在地上倚著床頭睡著了，床上還有一老嫗。

“姑娘，姑娘？”

洛原在洛越旁邊小聲叫喚著，見那女子未醒。

洛原拍了拍洛越的肩膀，繼續小聲叫喚著。

洛越猛的驚醒，抬頭見一匆忙小廝，她警惕著觀察眼前人，她已經很久沒有在山中見到陌生人了。

開口道：

“這位公子？你…有何事？”

洛原見女子終于醒了，慌忙開口道：

“姑娘，我家小少爺原本想給你們送些野物，但剛在外頭磕了頭，現在正昏迷，我想問你此處可有藥粉這些，且外面寒冷，我想麻煩姑娘讓我們在此處呆一會，小少爺醒了我們就離開”

洛越還未從悲傷中緩來，努力理解著洛原的意思。

洛原見少女沒反應，連忙開口道：

“姑娘放心，我們不是壞人，小少爺好后我們立馬就離開”

半響，洛越微微開口道：

“我會些醫術，你且帶你家小少爺進來吧”

洛越聲音有些許沙啞，話語有些許模糊不清。

洛原見眼前人這么說，頓時大喜，像看到救星一般。

連連應道：

“好好好，謝謝姑娘了”

洛原把馬背上的洛云韶背到屋內。

“你就把他放那床上”

說著，洛越指了指角落里自己的床，便跟過去查看傷勢。

“哈湫”天氣寒冷，加上方才被洛云韶嚇出一身冷汗，洛原不由得打了個哈欠。

洛越簡單查看后，緩緩道：

“無礙，只是剛好撞擊到腦部的前部，剛好昏睡過去，我給他上點藥，他半柱香后就會醒。”

洛越側目一瞥，開口道：

“你先去桌上喝杯水暖暖身子吧”

“謝謝姑娘，勞煩了”

洛原在旁邊默默打量著洛越。少女頭發微微凌亂，身著麻布衣，桃花式的眼睛和鼻子微腫，像是剛大哭過。

不由得從心里感嘆：這姐姐真是人美心善，雖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但她很有姿色，特別是很有善意，且會醫術。

崇拜的種子在洛原心中悄然種下…

洛越抓了幾把藥材，往石爐走去。

洛原打量著四周，簡陋的屋舍，少些物品，多些干的藥材。

目光轉到那老嫗身上。天冷，那老嫗睡的正香，可那手在被子外頭，他悠悠地走過去，輕輕地將老嫗的手放進被窩。

心底卻一驚：這婆婆手咋這么冰涼。

洛原皺了皺眉，但也沒想別的什么，只把被子往上挪了挪。隨后又開始四處觀望…

洛越端著藥碗朝洛原說道：

“小公子，來搭把手”

“哦，好”

洛原收到消息快步跑過去。

“你把他扶起來，我來喂藥”

洛原撐起洛云韶的后背，洛越用瓷勺輕手準確把藥直送洛云韶的咽喉。

“你就在此處等他醒，別亂走，我出去一下”

洛越語氣輕柔，說罷便扛上鋤頭往外走去…

“謝謝姑娘，還未知姑娘姓名”

“我單名一個越字，你叫我阿越就好”

“好的，阿越姑娘”

洛越在木屋后左看右尋，終于看到一塊比較滿意的地方，便揮起鋤頭開干。

這是她給她阿嬤尋的墓地。

洛越小時就被繼母故意丟棄在城外，幸運遇到現在的阿嬤，阿嬤帶她到這山中養著，洛越才得以生存下來，并學得一些武術和醫術。

“叨，叨，叨…”鋤頭聲一響一響…屋里頭的人也聞見了，尋著聲源找來。

“阿越姑娘，需不需要幫忙？”

洛越抬頭，洛原站在跟前盯著她。

“我可以的，謝謝公子好意。”

雖看洛越身材苗條纖細，但力氣不小。她從小就幫著阿嬤干活。

“叨…叨…”

洛越繼續揮動著鋤頭。

一向熱心腸的洛原大步走回木屋，找到鋤頭，返回洛越身邊，也揮起鋤頭。

洛越見狀也沒有阻止，畢竟，那么大一個坑，她一個人挖好也要用不少時間。

洛越輕柔道：

“謝謝小公子”

洛原害羞抿嘴一笑，小聲道：

“阿越姑娘，叫我小原就好了，我也單名一個字，原。”

“好”

“阿越姑娘，你要挖多大，準備種啥？”

洛原一邊好奇道。

“我給我阿嬤挖的，大約6尺長，3尺寬。”

“給你阿嬤挖的呀”洛原重復道。

“啊？！挖給你阿嬤？干嘛的”

洛原后知后覺，驚訝道。

“我阿嬤過世了，我給她挖墓地，里頭床上躺著的就是我阿嬤”

此話一出，洛原一怔，眼睛瞪得大，鋤頭停在半空，歪頭看向一盤的洛越。

原來那老嫗已不在世，難怪方才……

洛原不再說話，只繼續默默大力揮動著鋤頭。

心里不是害怕，而是生出一絲憐憫。

生死別離洛原在府里見得多了，只是感嘆這稀有人煙的山中，以后只剩這阿越姑娘一人。

半響，坑挖好了。洛原跟著洛越進屋，那頭的洛云韶此刻還未醒。

洛越打了盆熱水，給床上那已過世的老嫗擦拭著，又重新拿出一套干凈的衣服，給老嫗換上。

洛越給阿嬤作最后的梳妝打扮，便輕聲招呼那頭的洛原道：

“小原公子，可以幫個忙嗎？”

“阿越姑娘你說”

“請移步隨我來”

說罷，洛越引洛原到一倉庫內，洛越掀開眼前的披布，下面是一副棺材。

洛原立馬會意，問道：

“阿越姑娘，我來這頭，你去那頭”

說罷兩人便把棺材搬到床邊。

洛原思索半刻后道：

“阿越姑娘，我來吧”

說著，洛原吃力地把那老嫗抱起輕輕放入棺中。

洛越雖不作聲，但感激之情已充斥著全身。

雖說見過不少生死，但這是他第一次搬尸體，說心里不懼是假的。

洛越推來自制的木推車，兩人一齊把棺推到挖好的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