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母親上了茶。

奶奶放下茶杯問我：“你老板真的獎勵了你一百萬？一百萬可不是小數目，你別帶著到處跑，叫人給騙去了怎么好，還是趁你現在有精神，想想這筆錢該怎么用，把這些事都打點好，別讓家里人替你擔心。”

我慢條斯理地擦擦嘴，抬頭看她。

這么快就問到錢了？

這話有意思啊！

沒理解錯的話，是不是【反正你也快死了，在死之前把錢分完，別走了還給大家添麻煩】的意思？

我轉頭看向林盛，再看向母親，很顯然，他們也是這個態度。

“我們不圖你的錢，這不是正好村書記在，給大家做個見證么。”奶奶繼續喝茶，慢慢悠悠，一副當家人的作態。

我淺笑著再次看向這個一度將我推入深淵的老人。

是她一次次作偽證，一次次地告訴警察，我是因為喜歡偷她老人家的東西，并且屢教不改，才被父親揍的！

而偷東西的，不是我！是林全全！

她從來都知道！

在明明知道所有真相的情況下，依舊作偽證，指控我！

在警察面前一副老實巴交規規矩矩的受害老人的模樣，警察一走，就會像父親一樣打我……

她從來都是扇耳光，一邊打，一邊痛斥我的不孝。

在她看來，男人就是天。

我不該去捅天，哪怕是想想也不行！

挨揍就是你的錯，你沒做好！

因為她，十里八鄉的警察都不再管我，只要聽到是我報警，他們甚至都不愿意走一趟！

每回，每回！

父親在那聽著警察無關痛癢的詢問，而我，只能心驚膽戰地等待接下來的二次暴力！

呵。

也幸虧她年紀大力氣小，我才沒繼瞎一只眼后，再聾一只耳朵。

或許我該謝謝她？

“奶奶，要不這樣，我把錢都給您，您來分怎么樣？”我笑著端起茶壺，幫老人滿上茶，“畢竟您在這個家里說了算，誰不聽您的，可要挨耳光呢！”

奶奶顯然沒有林盛那樣的忍耐力，她啪的一聲，把剛剛注滿茶水的杯子扔到地上。

杯子四分五裂，就像她此時的表情，難看的很。

“你怎么跟長輩說話！長輩教育你是為你好！誰小時候沒挨過揍？就你矯情，碰不得是嗎？”

“可以打啊，但您不能污蔑我偷您的東西，不能為了給您兒子和孫子脫罪，跟警察說，您的親孫女是小偷呀？”

放下茶壺，我接著補刀，“說實話，就您家里那點東西，就算是小時候的我，也看不上！您可能不知道，我十二歲的時候，就利用暑假賺了五百塊錢呢！雖然最后被我爸拿走了，但好歹也比您富裕……您說，我偷您什么啊？”

奶奶惱羞成怒，指著我破口大罵：“你告你爸就不對！好人家的閨女，哪有讓警察抓自己親爸的？！”

“哪怕他對我家暴？”我認真看她。

“什么家暴！誰家不管孩子！就你金貴！不能碰是么！”

“您覺得這樣不算家暴？”

我拉下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抹胸。

暴露在抹胸外面的皮膚被大大小小的傷疤交疊覆蓋起來，幾乎看不到完好的組織。

白色的抹胸跟縱橫交錯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讓坐在我旁邊的小記者忍不住驚呼出聲。

“天吶！這得多疼！”

是啊！有多疼呢？

也就是上百回想死的程度吧？

上千道疤痕。

就是上千下的擊打。

還是必須打出血，打爛肉的那種。

至于青青紫紫不破皮的？早在八年前就死無對證了。

讓鏡頭拍了一圈特寫后將衣服穿好，我安靜地看著在場所有人。

“你們覺得，這不算家暴？！”我笑了，笑到流淚，笑到歇斯底里，就像個瘋子。

八年！有的傷甚至有十幾二十年，都沒有恢復！

我那滿目瘡痍的身體在林盛這么多年的折磨下，沒有內臟破裂，沒有斷腿短腳，簡直是個奇跡。

奶奶氣得渾身發抖，“還有記者在，你想做什么！逼死我老太婆嗎？”

不知是不是迫于外人在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一百萬，林盛竟然沒有發彪。

他擺出一副懺悔的表情，如泣如訴：“八年，你在外面八年，你變了，爸爸也變了啊？從你進門，爸爸對你一直很寬容忍耐不是么？你怎么就不愿意給爸爸個機會？”

我沒想到，林盛在這種時候會爆發如此強悍的演技，那逼真程度，我都快信了。

“我這次回家，還帶回來一百萬，不就是想跟大家和解么？”

我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用比林盛更委屈的聲音說：“爸，我只是想要一個道歉，來自你們所有人的道歉，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