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知不言縱馬來到都城西邊的成西街。
還沒近前,歌聲花香一并襲來。
說起來她和鄭年也是一段孽緣。
上輩子她未曾踏入過這方紅塵,攻破舊都城的時候,鄭家早就破滅。
今世她時間卡緊,不想造成沒必要的傷亡,讓鄭家活了下來,也就讓這些人有機可趁。覺察到是自己在回家路上添麻煩,她就覺得這世道真不公平。
要是這些人還有點良心,早就該期盼著老天讓她得償所愿。
眼尖的鶯娘手持扇子,老遠就看見知不言,她扭著水蛇腰,掩嘴嬌笑,“哎喲,知大人!奴家有失遠迎。”
大齊向來民風開放,女子在外也可走動,只是像她這樣能隨意出入任何場合的不多。
鄭年出閣夜就安排在春風渡的露月臺。
露月臺走水路,蜿蜒曲折,兩旁是梅樁和紗幔,還沒喝醉的人只看一眼,忙不迭用袖子將臉遮起來,巧了不是,朝中上下有名的女閻王也來夜游春風渡。
知不言負手漫步,余光就將這些人的底細在心里過了一遍,不中用的二世祖,不值一提。
嗯…
二樓那是福安郡主么。
她雙眸流光四溢,手指不自覺摸向腰邊金絲軟鞭,微仰下巴向臺中央看去,該來的不該來都來了,確實要好好玩。
環顧一圈,再仔細將在場的人牢記在心,知不言對著鶯娘問道:“人呢?”
周圍有人倒吸一口氣,竊竊私語。
“難不成這年公子就這么勾人,連這位都食髓知味?”小聲開口地是左司馬家的大兒子左儀。
“你不要命了,據說都為了年公子連續來了五日…”
知不言充耳不聞,笑容倒是有些邪氣,敢議論她的事情,膽子還挺大。
鶯娘眼珠子骨碌一轉,“奴家早為您準備好了上座,請吧。”
眾人安定下來,風聲一陣,絲竹響動,似有似無的香氣襲來,入目竟是綠梅粉薔薇。那臺邊的三角梅顫顫巍巍,伴隨著美人輕歌曼舞,饒是清心寡欲的和尚,也得交待在這。
鶯娘見氣氛差不多了,雪白皓腕一抬,露月臺所有燈籠盡數吹滅,只剩下幾盞燭火。
知不言興致缺缺,捏起碟中一枚梅果,甜膩汁水溢出來,她看向前方,終于輪到今晚主角上場。
鄭年一身青袍襯得身姿如竹,他雙頰微紅,提著繡面燈籠緩步走來。臉上是極溫柔的笑意,沒人知曉他微垂眼眸下泛涼,少年郎當縱馬天地,卻窩在這風月場所被人欺辱。
知不言用濕帕將手指一根根擦干凈,這小子屁股好像又大了點…
鶯娘咳嗽幾聲:“諸位大人抬愛,我們年公子今夜出閣。春風渡的規矩價高可得!”
這番話沒有引起什么反響,其他人對鄭年可不敢起心思。
誰敢和閻王搶人啊?
鶯娘略有尷尬,她也知道為什么,沒辦法,聽人辦事的奴才罷了。
許是知不言的眼神太有侵略性,鄭年心中有些怯怕,他知道這位的手段,城門破碎的時候,他親眼看見知不言用那雙如玉般的手,連續掐斷十余人的喉嚨。
前幾日知不言的表現讓他沒敢賭,不過看到這張冷臉的時候,他心里有那么一絲放松。
她不來,戲就沒法唱完。
比起那些腦滿腸肥的廢物,知不言很強大,如若不是朝代更迭,或許他們也不會在這里相見。
沒人競價,倒是知不言花了一千兩黃金,直接將鄭年抗在肩上往竹雀樓走去。
常寧不甘不愿的帶鶯娘去清點,眾人悻然作鳥獸散。
路程不短,鄭年面無表情,大腦充血讓他心中恨得咬牙切齒,收回那句知不言很好的話,這哪里算是個人?哪有這樣羞辱人的?!
甩得很重,但床上褥子很厚。
鄭年氣息不穩,衣襟都扯開來,露出蒼白皮膚,頭發也散了,整個人像被誰狠狠欺負過一般,連眼角都帶著紅。
“知不言!你不如一刀殺了我!”
少年早過了公鴨嗓的年紀,變聲后多了些晴朗。
知不言低頭俯視他的臉,掐住他的嘴,紅潤潤的,瞇著眼睛意味深長:“你要死在我床上?”
鄭年又羞又氣,嘟囔著,“你!!你!”
話都說不清,他也沒敢造次,本來就緊張,怕她今日真的狠心不來,自己再也沒有好機會能脫身春風渡。
可當這人真的來了,鄭年又委屈又慶幸,他終究以身入局變成一個玩物。
知不言松開手坐過去,懷里捏著軟枕,嗤笑:“歐陽褚要去哪了?”
鄭年神色愕然,只覺得心中發冷,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謀劃!
滿屋子隨著這句話,旖旎氣氛全無。
燭火飄忽,一男一女各懷鬼胎。
“說話!一言堂的大牢你想進去坐一會兒?”
鄭年嘴巴微張,連手指都僵硬起來,他該怎么回答,眼前的女子心硬如鐵,只覺得當今皇帝才是最合適的掌權者,可是歐陽褚身為正統,文韜武略也不差啊!
就因為宋黎陌是她一手推上去的?!
片刻后。
瞧著鄭年眼神閃爍,死活不打算說的倔樣,知不言不耐煩再演下去。
從踏入春風渡開始,她腦子里就有個念頭了——
速戰速決,將這些阻礙她回家的混賬們都處理掉。
反正任務都這么難搞了,難道她還要專心致志為系統打工維持世界和平?
找不到的歐陽褚一直躲在春風渡,鄭年為了掩蓋行蹤直接搞了一出戲。
鄭劍這老狐貍舍得自家老幺賣屁股,前朝安慶王是保皇派,要不是為了一網打盡,她豈能讓歐陽褚活著離開。
宋黎陌上臺已然成為定局,安慶王轉頭能換個皇帝保,可他親閨女福安郡主是歐陽褚原定側妃。怕不是借著今夜將人轉移到衢州,跑到錢家的地盤,等著匯合在那蟄伏的一小撮叛軍呢。
想到這里,知不言只想快意大笑出聲,就憑你們也想搞反清復明那一套?!
都給她死!
鄭年面若死灰,他以為的萬中無一,被知不言一眼看破,“我什么也不知道。”
最好現在就殺了他,免得他這顆心還蠢蠢欲動…
知不言瞥眼看去,像看一只螞蟻在做臨死掙扎,心里戾氣翻騰,臉色也越來越陰,那股邪火泄不出來,堵在心口讓人想發瘋。
當初盡快攻破都城不是讓你們瞎搞事情的,大齊有她在一天就必須國泰民安。
鄭年眼看她盯著自己神色不對,艱難地往床鋪里面挪動,惴惴不安道:“你不要生氣,我……”
動物遇到危險的本能讓他想要逃離。
說時遲那時快。
知不言一抬手將人翻轉過來,不顧少年驚呼將他的臉按在軟枕上,掐住他細嫩的后脖頸,如同一只色厲內荏的小貓,任由別人為所欲為。
礙眼的青袍放置在一邊,少年人特有的勁瘦身材,色差刺激,知不言眼神超乎平常的詭異。
那金色軟鞭摸了一路,也該讓它見見血。
當出現第一道血痕,能感知到冰涼麻辣的時候,鄭年這才知道怕了,又哭又叫,聲音被軟枕堵著,叫人也不知道想說什么。
知不言知道他在罵。
罵又如何?
一鞭接著一鞭,鄭年渾身都透著紅,連著大紅被褥相映成趣,哭到嗓子都啞了,比起痛,自尊心被碾壓最折磨人。
鄭年何曾被人這么對待,哪怕自愿入春風渡,也沒有人敢對他造次。他高聲嘶喊著,眼淚鼻涕糊一臉,枕頭上都是可疑的痕跡,“知不言!你敢這么對我!!”
搞笑,沒掐死你就不錯了。
接連抽了幾十鞭,將無色無味的蝶尋露灑上去,知不言才覺得身心都愉悅起來,冷淡許久的臉上浮出笑意,走到桌邊看著早已涼透的飯菜,再度擦干凈手,悠然道:“現在你不說我也知道了。”
鄭年如同死尸一般趴在床上,被人這樣對待,他心里還有一絲隱秘的情意,還真是賤啊。
他絕望著,他無比懼怕在這種時候看見知不言的臉,不知道是鄙夷還是嘲諷,無論哪一種,他都恨不得就地自戮。
不多時,從枕頭傳出來的聲音又啞又悶,“你為什么非要選他?”
死一樣的安靜。
鄭年疑惑著小心回頭,回答他的只有桌上青花瓷瓶,靜悄悄。
窗戶半開,風聲漸露,知不言連正門都沒走。
鄭年不可置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忍著疼痛走下床,其實知不言打得不重,只是打的位置難以言說,握住瓷瓶正要摔碎,想到這可能是知不言留給他最后的東西,他又舍不得了,畢竟以后再見面就是敵人。
如同知不言料想的一樣,鄭年在自己人安排下爬進馬車,代表喜事的紅燭變成燃燒痕跡的罪魁禍首,他透過簾子最后看了一眼春風渡,冷著眼吩咐,“屋子燒干凈,不要傷人。”
從此春風渡少了個年公子,鄭家多了個潛逃犯。
通往衢州的路上,鄭年嘴里咬著絲帕心中恨怒交加,拿筆算賬的手卻要沾著藥膏往那不可言說的地方涂抹。
這個混賬女抽了自己就這樣堂而皇之走了?!
她怎么不去死!
遲早有一天這鞭子會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