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的府邸坐落在京城中心,原先為前朝忠臣顧雄之府,后因顧雄年事已高,三度向先皇告老隱退,先皇才將府邸贈與立下諸多戰功的武將季言。此后季氏一族逐漸興旺,實力強盛、家底雄厚,慢慢成為淮陽一最強盛的家族之一。
現如今,這座府邸已全然沒有了當初老舊的影子。只見整座府邸寬闊華麗,奢華間卻又不失雅致。前院門欄窗隔上雕刻著精巧的龍鳳成翔樣,盡顯輝煌。內院四周古樹參天,綠樹成蔭。府中后院花園雖不大,但每到春天,百花齊放,仿佛給整個府邸披上了五彩斑斕的花錦。
“老爺,季三公子回來了!”傳話的小廝向季昌傳達著,坐在太師椅上的季昌慢慢抬起頭,不緊不慢道:“讓他在前廳候著,我過會就來”一旁的女子卻流露出些許不悅“官人不是說要與二公子對弈嗎,怎么眼下……”季昌舒展的眉眼微微皺起“不打緊,我與謙兒說兩句就來。”一旁的女子還想說點什么,但看到季昌微皺的眉眼,還是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前廳內,季云謙坐在長椅上,暗暗思索著;“今日與往常不同,素日里父親可從未主動找過自己,不知今日……”思考之際,季昌已然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了前廳。看見季云謙微微頷首的樣子,不禁心生感慨:自己之前從未關注的兒子已到了弱冠之際,時間佛若白駒過隙,十幾年光陰如同彈指一瞬。“孩兒見過父親”一陣溫朗男聲傳來,季昌這才從滿心感慨中回過神來,看向一旁等候多時的兒子。只見季云謙站起身,有條不紊的向季昌行禮,舉手投足間盡顯風度,站在一旁的季昌看的甚是滿意,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我們坐下說”季云謙聞言,眼神中透露出一絲驚異:“今日父親怎么對自己如此親近,看自己的眼神甚至多了幾分慈愛,這眼神很熟悉,自己先前常在父親對兄長的目光中見到……”
“謙兒,記得學究常跟我提起你,說你學有余力,將來是個可塑之才。”季昌的目光逐漸變得和藹,原本一直背在身后的雙手也自然的放到了兩旁。季云謙早已沒了剛開始的驚異,依舊不緊不慢,回答道:“承蒙父親夸獎,孩兒實不敢當,若是論起學識,孩兒還欠缺許多。”季昌不禁爽朗一笑:“你也不必自謙,你的學識與素日的刻苦,為父都看在眼里,眼下你也快到了弱冠之際,有些事,為父還是覺得還是得告知與你。”
季昌說完,意味深長的看著季云謙“記得你當時還是瞞姍學步的幼童,那年你母親過身,你哭著問我你娘去哪了,我當時不知如何回答……”季云謙聽后,愣了愣神,隨即看看著季昌,笑著說:“那都是很久之前的往事了,記得后來父親對我說,我娘是死在叛軍的亂箭下。”季昌的神情漸漸變得凝重,看向季云謙的眼神也逐漸變得不自然起來:“你有沒有想過,你娘的死是否另有原因?”季昌說完,緩緩的抬起頭,望向身旁的兒子,只見適才還心靜如水的季云謙,此時的眉頭緊索,神色焦急,于是便繼續道:“十五年前,當時正值春日,我與你母親外出游玩,途經江寧時,我們不幸遭遇了匪賊,你娘不幸遇難。但當年的江寧,是最為安全之地,百姓生活安定,連尋常盜賊都不曾有過,為何就我們遭遇匪賊?”
季云謙愣了,從前他一直堅信母親是因病離世,從未疑心過母親的死是否另有原因。“我們與沈家素來不合,你祖父先前在生意場上屢次贏過沈家,沈家便暗暗派出匪賊,埋伏在我與你母親游玩之時的必經之路上,至此你母親才……”季昌略顯蒼老的臉上似有淚珠滾過,但很快便掩面拂去,雙手的指尖微微顫抖著,流露出濃濃的悔意。“從那之后,我時常想,若我當時再仔細些,你娘或許也不會早早離去。”
站在季云謙旁的葉京靜靜的聽著這一切,只覺得自己渾身戰栗,強忍著不適,轉頭去看身旁的自家公子,只見季云謙渾身顫抖著,一種無言的痛苦在他那溫潤明凈的眼眸中閃爍。本想開口說點什么,但喉嚨仿佛被一塊巨石狠狠壓住。半響,他終于克制住自己即將決堤的淚水,開口道:“他們,他們那是謀殺……”季昌起身安慰道“為父知道你此時的心境,當年沈家勢力強大,我們做什么都是徒勞。”
“但現下,為父想出了法子,只不過這需要你來完成。”季昌望向身旁的季云謙“你下定決心了嗎?”季云謙一點頭:“孩兒已盡弱冠,有此決心”季昌點點頭,緩緩開口道:“沈府獨女沈桉為沈家家主沈易中年所出,沈府上下都格外疼惜,你若將她拿下,讓她對你死心塌地,待情到深處之時慢慢深入她家的商業布局,剩下的事情,就不用為父多說了吧。”季云謙聞言,思慮良久,但隨即還是堅定的抬起頭:“孩兒明白。”季昌見狀,微微點頭:“不日,淮陽首富林家將會同邀各府名門閨秀與青年才俊過府參加他家的元日宴。沈家素來與林家交好,定會帶上家眷前往。到那日,你就與你的兄長們一同前去吧”話音剛落,季昌已拂袖而去,只留季云謙和一旁的葉京兩人。
前廳墻外的青磚漸漸被積雪覆蓋,凜冽的寒風靜靜的呼嘯著。季云謙不自覺地裹緊了身上單薄的衣物,一旁的葉京連忙拿過一件斗篷:“公子,快披上,別凍壞身子。”季云謙坐起身子,接過葉京手中的斗篷:“葉京,你先回房,我想一個人待會。”衛明還想辯駁什么,但看到季云謙暗淡的眼神,還是走出了前廳。
葉京走后,季云謙獨自走出前廳,來到幼時最喜歡的花園。這里藏著他人生中最美好的記憶:一起玩樂的同伴;源源不盡的糕點水果;名人工匠親手建造的秋千,還有許多許多……但如今,這里早已被他人取代,再也回不到它原來的模樣。季云謙深邃的眼眶又逐漸濕潤:“若是母親還在,他也能旁人那般,無拘無束,仍是世上最幸福的少年”季云謙靜靜的想著,月光透過枝葉照在他溫潤如玉的臉龐上。
沉睡的夜幕中,他修長的身影倒映在一旁清澈見底的小溪里。季云謙慢慢抬起頭來,望向自己仍處于月光中的影子,心中暗暗有了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