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謙將程家耀案的檔案和報告都整理好，腦子里想著當初知道了真相之后，他從慕香樓入手，徹查董大海，而今天段鋒也提醒了他，葉明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此時的段鋒也在自己的辦公室，透過落地玻璃看著淮江，看著他用來掛程家耀尸體的淮江大橋。從鋒一劍到段鋒，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慷慨之士，雖然痛恨那些因為追逐財、色、權無所不用其極，得到了又為所欲為的人；但自己也從未在這三件事情上少用力。自己從來都很清醒，財是向上走工具，權是達成最后目的重要武器。至于色，雖然只是輔助性工具，但卻是人性深處最復雜的存在——人心若生了情，用好了，甚至可以抓住一個人的命門。

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他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無論是鋒一劍還是段鋒，都是一等一的相貌，自己什么都不必做，只是站在那，就是一個情圣。就像之前羅大謙說的，自從鋒一劍揚州城亮相，上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鋒一劍承認自己是個多情之人，卻不濫情，自己心里喜歡什么樣的女子很是有數。那些上門提親的人家，在他看來，多是不把自己家女兒當回事的，連鋒一劍是個什么人都不知道，只是看他分了董家的財產，就迫不及待地要把女兒嫁給自己。

“鋒先生！”施世綸走進了鋒一劍的書房，一抱拳，笑容滿面。

“施大人！在下有失遠迎了！”鋒一劍躬身施禮。

“今日本官來不是為了公事，是有一私事要與先生講。”施世綸的話讓鋒一劍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疑惑的表情，“我也是受我家夫人所托。她有一個表妹，家在蘇州，去年剛舉家搬來揚州。我夫人想來你也有所耳聞，出身書香門第，她這個表妹也是姿容清秀，飽讀詩書，與鋒先生很是般配。”

鋒一劍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他這幾日一直暗中打探施世綸的行蹤，知道他去過了西安，雖然還不知他已查到何種程度，但之前的謊言被揭穿，施世綸應該對自己的身份有了新的判斷。鋒一劍原本做好了應對施世綸質問的準備，也打算再迂回地送他一些線索，卻沒想到他也上門來湊這提親的熱鬧。鋒一劍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尷尬地笑著。

“施大人說笑了，在下不敢高攀！”鋒一劍依然尬笑著回答。

“鋒先生謙虛了，提親的人都把你家門檻踏破了，是本官仗著自己的身份占了先機了！”施世綸這句話反倒讓鋒一劍心放到肚子里了，原來他并非真的來提親，而是提醒自己“身份”。

“大人贖罪，在下在家鄉已定了親事，萬不敢辱沒了尊夫人家表妹。”鋒一劍躬身施禮，找了個無法反駁的理由把這個話題敷衍了過去。

施世綸會心一笑，二人心照不宣。

“鋒先生文武雙全，那日董家分家，我見先生腰間一把雁翎刀，一看就是寶刀！”施世綸收了笑容，面色微沉，“只可惜，我們身份有別，不然可以好好切磋一下，看看先生刀法是否‘一刀封喉’？”

鋒一劍一怔，以他近日對施世綸的了解，他知道施世綸指的“身份有別”，并不是他為官自己為民，而他特意提到自己的雁翎刀——難道他已經知道董大海是自己殺的。

“既然鋒先生已經定了親，那本官就不打擾了。”施世綸站起身來，沖鋒一劍抱了抱拳，“本官已派人嚴查慕香樓，倒多虧先生提醒……只是，往后先生好自為之吧！”

話已至此，鋒一劍明白，施世綸大概已經知道了所有事，他迅速在腦中過了一遍自己留下的線索和給施世綸的線索，目前應該沒有證據能夠證明是自己殺了董大海，所以暫時他還可以留在揚州，只是行事要格外小心了。

慕香樓表面依然一片平靜，沒有人知道一場風波即將來臨。這幾日，東家歐陽夫人倒是常在樓中，訓練幾個新進樓的姑娘。董大海死后，董家分家，所有的事情都要洗牌，葉氏看似將所有產業悉數分給了兩個小叔子和三個兒子，但實際上她是將兩個小叔子踢出了董家，至于三個紈绔兒子，當然牢牢地抓在她的手里。現在，是時候要重新讓官場知道董家到底誰是“話事人”了。

“讓歐陽夫人晚點來一趟，切記避開人！”葉氏吩咐管家。

三更天，一輛馬車停在了董家后門，一個妖嬈的婦人從車上下來，一閃便進了門；婦人的身后還有一個黑影尾隨，輕輕一飄也進了院。

來的婦人正是歐陽夫人，她徑直來到了葉氏的院子，所有丫鬟都被譴了出去。

“都練的怎么樣了？”葉氏給歐陽夫人倒了杯茶。

“姐姐親自挑的這幾個丫頭一頂一的水靈，也都是聰明伶俐的！”歐陽夫人喝了口茶，看得出來，她也很疲憊了，“佃戶家里都安頓好了吧？”

“好著呢！”葉氏笑笑，“佃戶家能有這樣機會不容易，這些大人們就喜歡身子干凈的姑娘，說不好哪個丫頭將來就成了哪家大人的姨奶奶，那我見了都要行禮的！他們還有什么不愿意的！”

“唉……這些小戶人家沒眼界，馬家那個蓮兒姑娘，天天早起腫著個眼睛，彈琴跳舞，連個笑模樣都沒有……”歐陽夫人有點犯愁的樣子。

“那可是個最好看的丫頭……”葉氏一皺眉，“這不行啊！轉眼就要去見大人們了，得給她加點勁兒！還好，他們家是個最窮的，還欠著不少賬……你明兒好好教教她，她若是得了哪個大人青眼，不但他家的欠賬一筆勾銷，他父母以后也錦衣玉食；弟弟能念書，將來說不定就中了舉，就算中不了，在我們董家當個掌柜，那也是一世衣食無憂啊！若是練不好，得罪了哪位大人，那就是把他們一家子往死路上帶了！”

“好！姐姐放心，我自然教好她。”歐陽夫人停了停，“家里的事兒，收拾干凈了嗎？”

“我今兒找你來就是為了這事兒。”葉氏稍微壓低了一點聲音，“我在宅子里守孝不方便，你這幾日打探一下那施大人的家宅，原本早就該問的，可他到任沒多久，我們這還沒來得及聯絡，老爺就出事了……現在，事情總算是都辦完了，也該好好與這位施大人聊聊了。”

“施大人是朝中施老將軍之子這是人盡皆知的。他在泰州任知州時我也有耳聞，說他為人頗為剛正，為官也很廉潔……”

“將門虎子，清正樣子自然是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人，還要靠我們自己的消息！”葉氏嫣然一笑。

倒掛屋檐上的施世綸差點笑出聲，竟然要賄賂我——轉念一想，這是好事兒，豈不是要把證據送上門了——想到這里他滿意地飄出了董家宅子，等著董家人找上門來……

程家耀的案子破了之后，羅大謙偷了幾天清閑，他一直在回憶當年董大海的案子。現在的局面和當初有些相似，羅大謙很想繼續查下去，挖出背后的事情，只是當初殺董大海的兇手并未抓到，他有機會、也有理由一直深挖。可如今，殺程家耀的兇手已經落網，羅大謙缺少一個起因，更缺少一個原告……

不過，重遇段鋒之后，他的思維仿佛打開了——那些曾經用過的手段，在他自己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之后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他覺得現在是一個時機，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行為方式。更何況，他現在有了一個好搭檔——段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