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海——施世綸打開凌波拿回來的書信，上面赫然寫了一個名字。

“陜西巡撫！”施世綸驚詫道，“鐘澤得罪的是陜西巡撫，所以被革職。”

“屬下也問了辛總兵，他從未聽說過董大海此人。”

施世綸已經大約知道了董大海的包子攤為何會關張，今日在凌波去往綠營后，他自己又回到了長街。在董大海原來擺攤的地方有一座酒樓，叫墨云居。施世綸昨日路過時，看到這個書齋般的酒樓名字，突然想起那日與鋒一劍閑聊，他曾經提過：“在西安有家墨云居，油潑面做的極好吃。老東家曾經是個秀才，家里有點家底，可是秀才之后，便再考不中了，于是便開了個酒樓，到如今也有三十多年了……別看酒樓沒什么名貴菜肴，但即便是家常吃食，也做的極為精致，加上環境雅致清幽，不似一般酒樓那樣喧鬧庸俗，所以很多達官貴人很喜歡光顧。如今，酒樓已是少東家管事，西安城里這些年發生的事，幾乎沒他們家不知道的。”

施世綸認為，鋒一劍沒有一句話是無用的。于是，他來到酒樓，依舊找了二樓靠窗，能看街景的位置坐下，心里想著，果然無論那個地方，這人來人往的城中酒樓，總是各種“情報”的中轉站。施世綸坐在那里，打量著酒樓里的人們，忙上忙下的伙計都很年輕，恐怕很難記得十幾年前的事，掌柜看著倒是有些年紀。小二走過來詢問要吃點什么，施世綸點了兩個小菜，一壺酒；然后便說想吃包子，十幾年前在這酒樓門口有家包子好吃，這次來卻沒了。小二笑著回復說，店里沒有包子，油潑面才是招牌，聞名陜西。施世綸點了面，又問是否知道那包子攤是不是搬家了，那老板去了哪里，還能不能找到，自己很喜歡那包子，老掌柜會不會知道……問了這許多問題，小二連連搖頭，施世綸無奈地擺擺手，讓他下去。那小二自然覺得奇怪，下去便于掌柜說樓上來了個怪人，偏要吃包子，還要向掌柜打聽十幾年的包子攤和做包子的老板。

果然，菜上齊了，掌柜上樓來，走到施世綸的桌邊，笑著一抱拳：“公子，小店的菜還和胃口嗎？”

施世綸一見掌柜來了，笑著還禮，“好吃！只是……還是想吃包子。”

“那包子鋪的董老板與在下是舊識，當年我也愛吃他的包子！”掌柜的眼神中飄過一絲似是而非的狡黠。

“掌柜可知董老板去了哪里？是否在別處開了酒樓？我遠道而來，還想著再吃一次他的包子呢！”施世綸喝了一口酒，看似隨意地說道。

掌柜躬身一禮，用手指了一下施世綸對面的座位，施世綸趕緊點頭示意，“先生請坐！”

“董大海的包子鋪，十三年前便關門了！”掌柜抱拳感謝施世綸為自己斟酒，壓低了聲音，“皆因……有一夜，他收攤兒晚，有個人倒在他攤子上，懷里抱著千兩黃金！”

施世綸瞪大了眼睛看著掌柜，雖然他想到了董大海的離去必定不像鋒一劍所說那樣簡單，但也沒想到竟然如此峰回路轉。

“此人是城外翠華山上的山匪，朝廷剿滅，他卷了些錢，跑下了山，又喬裝潛入城中……果然，沒人想到當時風聲鶴唳，竟然有山匪敢進城。無奈他身上有傷，進城不敢找大夫，不敢住客棧，天黑下來無處可去，傷勢發作，便倒在了董家包子攤前。”

“竟有這樣的事，這豈不是天上掉錢了！”施世綸驚嘆道。

“后來……這人便消失了，董大海沒幾日便關了包子攤，離開了西安。”

“那豈不是董大海殺人搶錢？！”

“無人知曉……”掌柜笑的頗有深意，“坊間傳聞，無憑無據。公子當個笑話聽聽便罷了！”

掌柜說完，與施世綸喝了杯酒，便施禮下去了。

施世綸琢磨著他說的話，雖然打聽到了董大海的一些消息，可心中卻生出了更多的疑問。

施世綸收起了辛總兵傳的字條，跟凌波說：“天黑了，咱們去一趟墨云居東家的宅子。”

像墨云居東家這樣的人家，宅邸的位置幾乎是城中人盡皆知的事情。打了定更，兩個黑影在城中一座大宅的墻頭一閃，輕飄飄落入了院中。宅子雖大，但施世綸是世家出身，皇城都進的，什么樣的大宅子沒見過，方位確定，很容易便找到了主人的院子。商賈之人的院子，看家護院的家丁是有，但入夜了，通常家丁們都在前院歇息了，畢竟太平盛世，誰能想到有人夜入宅邸呢。施世綸和凌波腳尖踮地，竄上了房，輕輕趴上屋頂，剛向下一看，突然有家丁帶人入院兒，二人靜靜趴著，看著院中的人。

“老東家！”進來的人正是白天酒樓的掌柜。

“什么事，這么晚來？”老東家從正屋走出來，站在門口。此人看上去五十多歲，精神矍鑠，見掌柜來了，便讓進了書房。

施世綸向凌波使了個眼色，二人仿佛飄在空氣中一般，躍到了書房的屋頂，蹲在屋脊上，輕輕掀起一片瓦片，向屋中窺探。

“老東家，今日有人來打探董大海。”

“這么快就來了？”老東家把丫鬟都遣了出去。

“是！鋒先生的信才到不過三日，此人便上門了。”

“你都說了？”老東家皺著眉頭問道。

“是！按鋒先生囑咐說的。”掌柜臉上露出一絲擔憂，“為何鋒先生只讓說董大海的錢是殺山匪給的，卻不說他做的那些惡事？”

老東家嘆了口氣，“鐘澤和鋒先生被革去軍職，是為了我們打抱不平。當年，綠營參將鄂海的小舅子時不時來店里鬧事，糾纏我家女兒，若不是被他們二人教訓了一頓，只怕我女兒就保不住了。誰承想……他們回營沒幾日便被找了個打架的由頭革了職。”

“不革職，小姐也不會嫁得如意郎君！”掌柜笑道。

“是啊！壞事變好事，得了個好女婿，原想著家宅安寧，生意也越做越好……”老東家咬著牙，把茶杯往地上一擲，碎瓷片四散飛濺，“董大海！”

“東家！”掌柜嘆了口氣，“如今董大海已經死在鋒先生刀下了，小姐與姑爺的仇也算報了！”

屋脊上的施世綸和凌波聞聽此言，不禁一顫，竟然讓他們以如此的方式得知了真兇。施世綸甚至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曾經想過，鋒一劍了解董大海與官場往來內幕，所以一路指引自己查董大海的背景，如今才恍然大悟，鋒一劍要的不僅是董大海的命，而是想通過自己的手，讓董大海身敗名裂，家族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