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厚院長和你說過嗎?我得了一種……傳染死亡的病。”澤雅在前方蹦跶,任憑風雨搶奪心心念念甚至帶點宿愿意味的希織花碎,“我是壞孩子喲。”
“沒有說過。嗯……這樣啊。”
臺階不算高,但花不會自己再爬回來。二人關系也不夠親密,可狹窄路徑即將到頭,“我可以稱你為父親嗎?恩德先生。”
“可以。”
聽到這話,澤雅“噗嗤”一聲捧腹大笑道:“他們都說你很奇怪啊,果然如此!哈哈……”
“要是讓別人知道你跟壞孩子一起玩不會孤立你吧?”
“……”
“澤雅才不是壞孩子呢!”
臟兮兮的爛衣姑娘在殿堂大道上吃力支起身子,排排守衛剛想有所行動便被抬手阻止,男人長嘆口氣,扶正與周遭環境共享金碧輝煌的王冠,“真是一點都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吶,這么做都是為了保護你,孩子。”
姑娘目光炯炯,她不顧帶刀劍與威壓邁步向前,如同拯救公主的優秀騎士,“陛下,這根本不是保護!我明白您是為了她的安全將她禁足,但……”
“不,是為了其他人的安全!”沒等姑娘反應過來,那位國王便快步轉身,徒手揪出躲在墻后偷聽的澤雅,狠狠摔在紅毯上,動作好比打碎一只輕若鴻毛的普通碗般隨意,“她有歿散癥。”
“她應該從來沒跟你說過吧?”
琉璃罩裝有璀璨球狀燈,據說其中當真囚禁著走失的星辰,它此刻也化作哈哈鏡映射澤雅扭曲模糊的面龐。姑娘仍抱希望試圖勾勒完整身影,直到那支筆墨水用盡,這才發現,自己沒有一點替換準備。
而狼狽環顧四周,守衛、侍從、國王……以及得寵的貓咪全身都隱約盤繞著厚重到幾乎埋沒他們的魔法飛塵。
剎時,她才發覺自己的衣著打扮是如此矛盾,各種意義上。明明是炎熱夏日,補丁縫隙之間卻不斷鉆風寒骨,屈膝間冷汗直冒,“怎么,怎么會呢陛下……那、那那解藥……”
“對你的朋友說點遺言吧。”國王揮杖迸發無形力量將澤雅踹至紅毯之上,姑娘瞪圓瞳孔,凄慘尖叫響徹城堡每根支柱與耀眼瑰寶。隨后,她意識到什么,就這樣直勾勾盯著面前蜷縮一團看似天真無害的公主,朋友。
“對不起。”澤雅閉眼抽泣,沒有勇氣看這第一個、最后一個好朋友是何神情。如果解釋清楚會得到原諒嗎?如果告訴她得病了,她就不會跟自己玩了,不會幫自己出逃,不會帶自己逛街,不會陪自己賞花,不會……說到底,是自己過于自私。
“對不起,澤雅公主,以后不能一起玩了。”她才知道,她沒有勇氣和資格說任何責怪的話語。
“……”
“沒事,反正我是好孩子。”恩德滿不在乎地淡笑,順便塞顆糖給自己,忙于品味孟春雨后之禮,黑界獨有清新風氣,“嗯,新口味挺好吃,要來一顆嗎?”
蛛雨總是短暫又頻繁,傘面慢悠鼓起,刻意抬高在微翹淺灰毛發之上,恩德捏住一撮輕揉著,似乎是想讓它稍干些好受點。澤雅歪歪頭提出斟酌許久的疑問:“你會覺得自己很奇怪嗎?”
恩德搖頭否認,澤雅不服氣地拍拍胸脯,情緒逐漸激動,“可是你應該知道,接觸了我這病,沒有魔法的保護,再過兩天……或者一年或者……幾年以后你就要死了啊。”
離家出走的壞孩子也同樣如此,擁有未知的死亡時間--也許明天不會到來。
她仍需要一個答案。
“我不會死。”但無時不刻都在微笑的人是那么肯定。
永生者嗎?
“可我會死的呀,嗯……好歹我、我算你半個女兒吧?要是哪天我死了,你……總得記住我吧?”
“聽著,如果我死了,卻看見你嬉皮笑臉的,我……”
“我會很傷心的。”
那是澤雅唯一一次看到他笑顏停頓時間的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