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怫然不悅,道:“這是哪里的話?”
“小蓮兒生辰,不花個萬兩銀子買曲兒聽,豈不是顯得公子小氣?”
阿蓮極其無語,道:“謝謝公子爺!下次還請公子爺折成現銀給我?!?
方圓瞟了一眼她手中尚未開封的錦盒,笑道:“不打開看看?”
“不就是金銀首飾,公子爺要是想犒勞我,下次送把匕首就成,公子隨身的那把就不錯……”
說著,阿蓮隨意地打開錦盒。
哐當!
須臾不曾離手的連鞘長劍掉落在地。
這是……老夫人頭上的那枚同心結……
阿蓮在她膝下長大,當然不會忘記,更知道這黃銅同心結背后的寓意。
應侯家徒四壁時,娶老夫人備的彩禮。
方圓笑嘻嘻的伸出手,摸出一把匕首,道:“那咱倆換換,這個嘛,公子拿回去給停春?!?
“想都別想!”
阿蓮快速蓋上錦盒,將其揣進懷里,而后眼珠一轉,從方圓手中搶過匕首,再撿起地上的劍,連著退了好幾步。
末了,還白了方圓一眼。
這一切動作,是在片刻之間完成的。
方圓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欲哭無淚的道:“人不能這樣子貪心吧?!?
阿蓮仰頭望著香閣頂,似乎是沒有聽見方圓的話一般。
方圓險些笑破了肚皮。
這樣的小兒女姿態,在阿蓮身上可不多見。
起碼,他這幾年幾乎沒見過。
“小蓮兒,下次可別給公子拋媚眼了,你這個跟停春的不太一樣,殺氣重得很,涼颼颼!”
“你!”
阿蓮怒視著他,眼中冒出如欲殺人的烈焰。
方圓奸計得逞,笑呵呵的從后門跑了出去,阿蓮在后頭追殺。
“走嘍,放花燈去?!?
兩人少有的嬉戲打鬧著,一直到街道上,直至消失在街道上。
沉音香閣的窗口處,一襲青色長裙的箜篌望著下方漸行漸遠的兩人,彎下身鞠了一躬。
身旁是云夫人。
“箜篌,你這是?”
箜篌站起身,沒有說什么,默默坐了回去。
“云姨,安排一下,今夜便出紅城,早一日到,也好早一日為公子排憂解難。”
云夫人不舍的看了她一眼。
“好,云姨這就去給你準備?!?
……
水晶坊門口。
兩個探子面面相覷。
“怎么搞?”
“什么怎么搞?”
“主子特意交代要看住箜篌姑娘,莫要讓這家伙得了手,今天雖然未成,可保不齊下一回就……”
兩人齊齊打了個寒蟬。
若是讓主子知道了兩人沒看住,那下場……
“那小子不是說要去放燈嘛,你去盯緊,我去回稟主子,主子自己定奪,怎么也牽連不了咱們?!?
“妙啊!”
兩人嘀嘀咕咕的商量了半天后,終于各自行事。
……
兩人停止了打鬧。
方圓遠遠的回頭望了一眼水晶坊,意味莫名。
阿蓮不解的道:“看什么呢?”
“看有沒有漂亮姑娘。”
“切!”
阿蓮抱著劍,睥睨著身邊的方圓,猶豫片刻后,才吞吞吐吐的說道:“公子爺,老夫人她……怎么將這同心結送過來了?!?
話語間一反常態的小心翼翼。
方圓隨意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給你就給你了,剛好你不喜金玉,屬于天生丫鬟命,黃銅的正好。”
“可……”
“可個錘兒,快些,一會兒花燈鋪子關門了。”
“哦?!?
阿蓮緊了緊懷里的錦盒,跟著跑了上去。
紅城只有茫茫河一條河,剛好穿城而過。
若是熱天,人流熙攘,擺攤小販就更多了,熱鬧得很。
不過現在剛好三九天,又是夜間,來這里的人當然不多。
放眼望去,黑漆漆一團。
花燈鋪子在茫茫河中間的青石橋頭,河邊濕氣重,住的人不多,附近也就這一家還亮著燈,不算難尋。
方圓買了一只燈,朝著身前昏暗處,道:“我記得前頭有個釣客常去的釣位,放燈再合適不過了。”
阿蓮皺了皺鼻子,道:“太暗了吧。”
方圓笑道:“無妨,暗一些更好,花燈能看得更清楚?!?
“那……好吧。”
阿蓮還是覺得不太妥當,但轉念一想,也就放個燈的功夫,不至于出什么事,于是便同意了。
方圓提著燈,朝前方走去。
黑暗的河邊,花燈的亮光極其顯眼。
方圓咧嘴一笑,這么明顯,那兩個蠢貨總不能跟丟了吧?
在水晶坊時,方圓特意點出要來茫茫河放燈,便是有意提示。
這兩人早已被他注意到,一直沒有采取措施,是因為時機未到。
眼下自己雖未回狐岐,還沒到圖窮匕見的地步。
但在紅樓這邊,卻已經可以開始逐步籌謀了。
碗靈說過,自斬已經到極限,若是不想徹底放棄修行,便不能再繼續斬下去。
首要的,便是將自己身邊這些老鼠一只只揪出來。
唔……
從最笨的開始。
方圓心中有幾個懷疑的對象,但卻不是拿得太準。
故此才會選擇引蛇出洞。
所謂的釣位其實是個從河岸伸出的涼亭。
方圓走入亭中,將手里的花燈送到阿蓮手里,道:“阿蓮,錦盒給我?!?
“干什么?”
阿蓮狐疑的望著他,一副防賊的模樣。
方圓哭笑不得,道:“我給你戴上?!?
阿蓮這才掏出錦盒,方圓接過后,雙手取出同心結,慢慢將之綁縛在阿蓮柔順的長發上,然后輕柔地抱了抱阿蓮消瘦嬌軀。
他柔聲道:“明日回狐岐城吧,母親那邊缺個人,我打算讓你回去陪著她。”
阿蓮嬌軀一顫。
他推開方圓,想也沒想便拒絕了。
“不行!我要是走了,誰給你做護衛?”
方圓苦笑道:“母親病了,也只有你我,才能進她那道觀,我這邊你不用擔心,今天已經與家里人說過,明日會有新的護衛負責我的安全。”
“病了?老夫人她一向身體強健,怎么會突然病倒?”
“年紀一大,年輕時受的老傷慢慢就找上門來了,我暫時回去不得,只有你去?!?
阿蓮忽然低沉下來。
“知道了。”
方圓牽起她的手,道:“別哭喪著個臉,今日乃是生辰,還要放燈呢。”
“母親也還沒那么嚴重,只是家里的人說她這個月染了風寒,一直不見好,我放心不下?!?
這樣一說,阿蓮神情緩和不少。
但旋即又冷峻起來。
她吹滅花燈,站在方圓身前,手搭在劍柄上,低聲道:“有人來,三個人,腳步輕靈,是武者。”
方圓“嗯”了一聲。
他雖然自斬,沒有半點修為在身,可靈覺卻是十分出色地。
阿蓮能發現的,他自然不會遺漏。
他甚至已經知道來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