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婦人走到牙床前，扯動一根珠簾。
她回頭解釋道：“大人，這里與箜篌的香閣相連，片刻便至。”
秦宓“嗯”了一聲，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本就不是個善言之人，香閣里陷入沉默。
美婦人躊躇了好半晌，欲言又止。
“有什么問題？”
秦宓抬起眼，道。
美婦人倒了杯茶，期期艾艾的道：“公子他……”
“公子很好。”
美婦人不再多言了。
她明白，眼前的秦宓這是在告訴她，公子的消息不能透露，同時也不必多問。
秦宓掃了她一眼，又說了一句。
“公子這段時日會過來，說不準是哪天，也說不準是以什么身份，我不便多言。”
美婦人端著茶壺的手抖了抖，喉嚨之間竟有半分哽咽。
“多謝大人……”
“篤篤篤。”
香閣墻面上傳來微不可查的低沉叩門聲。
箜篌，到了。
美婦人挽起水袖，擦了一把眼角，笑道：“大人，箜篌來了。”
花架后，墻面翻轉，現出一道暗門。
門后有人。
青色長裙，青色面紗，身材修長，語音輕靈。
“云姨，喚我過來有何事？”
說完后，青裙女子才發現香閣里還坐著一個中年劍客。
“這位是？”
“公子派來的大人，有話要與你說，云姨去給你備好箜篌。”
云姨從暗門走了出去，暗門瞬間變回原樣，嚴絲合縫，像是從來沒有這道門一樣。
“大人，多年未見，公子他……還好嗎？”
箜篌彎身施了個萬福，聲音中有些期期艾艾。
這水晶坊乃是應侯生前埋下的暗樁，但箜篌不同，她是少年時的方圓親自挑選的。
或者，與其說是親自挑選，不如說是箜篌自己愿意來。
秦宓眼神有些古怪。
“公子有令，著你明日南下狐岐城，主持山鬼巷事宜，尤其是歡伯坊，務必緊盯，相關的卷宗到了之后會有人給你。”
“啊？”
箜篌露出來的杏眼中流露出喜色，她雙手輕顫，聲音也輕顫。
“大人說的是真的？”
“箜篌若是去了狐岐，可否見見公子？”
秦宓搖了搖頭。
箜篌眉目一黯，道：“大人可否通融，要是公子不愿見，就算隔簾聽箜篌彈一首曲子，也是可以的。”
“可以，我會回稟公子，至于他能不能聽你彈琴，不能保證。”
箜篌盈盈一拜，道：“如此已經很好了。”
秦宓不置可否的站起身，道：“明日起行，不要驚動任何人，今夜一切照舊。”
“是。”
話已經帶到，秦宓站起身，將衣服和冠發攏得略顯凌亂，推開閣門，走了出去。
經過先前的位置時，還是忍不住朝大堂中望了一眼。
而后挺直脊背，再無猶豫踏出水晶坊。
樓上，還是那兩人。
“嘶！好快的劍！”
“是有些快啊，看來云夫人蕭技果然了得……”
“噓，噤聲，那家伙來了。”
……
水晶坊外，一襲白衣的方圓搖搖晃晃的溜進門，左右看了看，長眉揚了揚。
“云姐呢？今日怎么不見來迎？”
他一屁股坐在離門最近的座椅上，將手里的錦盒放到一邊，毫無形象的揉著酸痛的小腿，高聲道：“小蓮兒，你家公子來了。”
堂中，阿蓮睜開眼，來到方圓身前。
“公子爺。”
“去，把云姐叫來給我揉揉腿，公子今天腿都快走細了。”
四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水晶坊進門處。
“方公子，今兒個聽什么曲兒？”
“是啊，箜篌姑娘還沒出來，就等著方公子嘍。”
“……”
這家伙終于來了。
大家也有耳福不是？
樓上兩人皆是低頭偷笑。
云夫人今兒可真忙啊。
沉音香閣，云夫人不時搔弄著凌亂的發髻，一邊提著齊胸襦裙，蓮步輕移，朝著樓下媚笑道：“小郎君來啦，云姐今天睡得久了些，這不是衣裳都沒穿妥帖便趕來迎你了嘛！”
方圓將錦盒塞到阿蓮手中，讓她坐下，自己卻是翹起二郎腿，不滿的嘟囔道：“公子腿酸，腰背也疼。”
“小冤家，這就來給你揉~”
云夫人帶起一陣香風，半推半就的虛撲到方圓懷里，玉手在方圓腿上滑動，一直到腰間、背后，她下巴抵在方圓肩頭，紅唇湊到方圓耳邊，吐氣如蘭，妖妖的笑道：“小冤家哪里酸，云姐到香閣里給你揉，好好揉嘛~”
這一套動作下來，絲毫不顧及周圍零星響起的口哨聲。
“那可不成，現在還早，公子可是帶了票子過來的，大家都等了這么久，還是先聽箜篌姑娘的曲兒。”
“啪！”
方圓語調輕浮，大手在云夫人豐臀上重重一拍，接著變戲法兒似的從懷中抽取一張銀票，塞到面前美婦人的襦裙領口里。
“云姐幫幫忙，不然這大家伙兒就要找我麻煩了。”
云夫人突然被襲擊，驚呼一聲，嬌俏的白了他一眼。
“要死啦~”
接著，露出一副自怨自艾的神情：“小冤家是看不上云姐人老珠黃，寧愿聽箜篌姑娘的曲子，也不愿奴家好好揉揉。”
“嘭！”
一身悶響。
原本正在看熱鬧的眾人更覺熱鬧了。
無它，阿蓮將劍惡狠狠的拍在桌上，也不說話，瞪了方圓一眼后走了出去。
殺氣騰騰的模樣，圍觀的人不禁為她讓開了道路。
方圓尷尬的笑了笑，道：“大家伙兒見笑，我家這侍女就是氣性大，不必管她。”
“云姐，替我喚喚箜篌。”
云姐站起身，抿嘴一笑：“這就去。”
慢慢的，沒有熱鬧可看，眾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聽曲兒才是重頭戲。
方圓苦笑著抓起桌上的劍，來到門外。
阿蓮站得筆直，俏臉如同寒霜，一臉的生人勿近。
“小蓮兒，公子爺可是剛剛給你備了生辰禮物，人前人后的，給個面子。”
阿蓮這才想起，手里還有個錦盒。
她冷笑道：“我還以為這是給那位箜篌姑娘的禮物呢！”
方圓搖頭如撥浪鼓：“那不能夠，公子這禮物只能給你，若是不喜喧鬧，便去安靜的香閣里休息休息，聽完曲兒，公子陪你去河里放只燈，怎么樣？”
這本是一直以來的習慣。
只是不知為何，阿蓮今天卻格外見不得方圓與云夫人的曖昧調笑。
“哼。”
她冷哼一聲，接過劍，徑直從后院進了水晶坊。
方圓苦笑著進門。
這丫頭，被自己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