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河邊雪夜涼亭。
許久之后，天邊微明。
方圓與阿蓮并排坐在河邊，目視著花燈逐水而流，漸漸遠去。
“公子爺，我走后你要事事小心，不要去招惹那些個紅樓弟子，即便是為了掩飾，也不可如此了。”
方圓幽怨的撫摸著辣乎乎的耳朵，道：“曉得了，曉得了。”
阿蓮望著河面上的粼粼水光，眼中有些迷蒙。
“要是應侯爺和父親知道，公子爺成了一個胸懷錦繡之人，在天之靈想必會十分欣慰吧。”
方圓囁嚅片刻，攬過她瘦弱的肩頭，嘆道：“會的。”
“想你爹了吧？”
阿蓮沉默下去。
說不想念自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兩人其實一般無二，皆是自幼喪父，也就沒什么互相安慰的必要了。
方圓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一份卷軸，塞到阿蓮手中。
“這是自斬道基之法，都記在上面了，你起步雖然晚了些，但勝在有底子，母親給你的功法實際上是修行功法，按部就班的修煉，不會落后太多，若有不解處，可以向母親詢問。”
阿蓮沉默著取過卷軸。
“我該走了吧。”
“是。”
天明未明時，乃是人精神狀態最為松懈的時候，跟在暗中的人并非機器，也會有疏忽。
現在走，對于阿蓮來說是最安全的，也是最隱蔽的。
靈覺告訴方圓，附近已經沒有敵人窺視。
“這一路不近，盡快趕到為宜，城南三十里有一小鎮，名為青云，鎮上的館驛老板是自己人，常年備有快馬，到家之后莫要忘了來封信。”
這是方圓早已預備好的南下路線。
一年后是紅樓十年一度的拜山大典，其余五城十一樓包括大小山上宗門自然也會到紅樓來觀禮。
方圓之所以要再多留一年，便是為了等待這個時機，引爆自己的勢力。
對象便是已經進入甲子城修行的林童。
林氏家族第一天才。
磨了許多年刀，到那時就該白刃見血了。
一旦林童有事，林氏包括甲子城必然會瘋狂反撲，一條安全的逃生路線是必要的。
阿蓮秘密南下，剛好可以用得上。
阿蓮輕點臻首，拔劍出鞘，劍吟如水。
一縷青絲落在纖細的手指間，她上前一步，將柔順的發絲系在方圓腰帶上，又退后幾步，上下看了看，甚是滿意。
然后，她伸出手：“給錢。”
“……”
方圓無語的拍向她的手心，翻著白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身上攢下來的私房錢，可比公子我還要富裕。”
手還伸著。
“給錢。”
方圓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把銀票，悉數送了過去。
這是不讓自己去樂坊繼續逛了啊……
阿蓮喜滋滋轉身離去，沒入黎明前的昏暗之中。
方圓站了一會兒，剛準備離開，卻被一雙手環住了，那雙手將他的身體硬生生搬了過來，嘴唇上傳來溫潤濕熱的觸感。
一條丁香般的小舌頭伸了進來，貪婪地印證著。
方圓溫暖的笑了笑。
小橋大雪，最是融情。
良久……
懷中的人兒飄然遠去，方圓悵然若失，第一縷曦光卻從云頭灑了下來，天地五色妖嬈。
“保重。”
方圓輕聲呢喃，轉身大踏步而去。
……
回紅樓這一路，方圓十分悠哉。
事情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
身邊的人或撤離，或轉移，已經到了他們該去的地方。
現在無論做什么，方圓都將不會再有顧忌。
小牙房外飄起陣陣炊煙。
一陣白粥香味兒飄入方圓口鼻之中。
該是停春在熬粥。
進門一看，果不其然。
方圓輕手輕腳的踏了進去，在停春撅起的后擺上拍了一記，猛地吸了一口氣，贊嘆道：“好香！”
妖媚小丫頭將方圓放在腰間的手往上移了幾寸。
更香了……
“公子，是這白粥香？還是奴家香？”
方圓順著她的動作，輕輕撫摸起來，另一只手則是揀起邊上的竹勺，也不管燙不燙，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
他思量片刻，認真的道：“這會兒是粥香些，一會兒嘛……”
“呼……”
停春滿面緋紅，嘴里不由自主的發出低低的呢喃，眼神迷離不已。
“公子，奴家還沒喝粥呢！”
方圓哈哈大笑，松開了大手，湊到鼻尖嗅了一口，道：“現在的公子只怕也沒有白粥香。”
停春嬌嗔著扭動著身子，將方圓摩擦得一陣燥熱。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在方圓臂彎里轉過身體，問道：“蓮姐姐呢？”
“家里來人傳信說母親病了，公子我回不去，便讓小蓮兒回去照顧，昨夜便已經出發了。”
方圓滿臉疼惜的將她鬢邊的幾縷冰霜抹去，道：“以后不要自己出去劈柴了，天寒地凍，你一個女兒家，實在不適合做這種活兒。”
停春仰起臉，甜甜的笑道：“奴家不像蓮姐姐那般有本事，幫不了公子太多，只是洗手作羹湯，不妨事的。”
方圓在她紅潤的小嘴上叭了一口。
“快吃飯吧，一會兒有客人來。”
停春乖乖的舀粥去了。
他轉身之后，方圓臉上的寵溺變得復雜。
手指迅速的點在小腹上，將已經吞入腹中的白粥逼了出來，不著痕跡的用絲巾包住，屈指彈進了一旁銅爐下的烈焰中。
停春，應該又動了。
若僅是在院里劈柴，以牙房里的暖和，鬢邊怎么也不會留下冰霜。
這粥……
方圓低頭苦笑一聲。
母親從幼年開始便教他識毒，即便是慢性毒藥，也逃不過他的鼻子。
“方圓，我來了！”
一聲尖細的高呼聲在院外響起。
這么快？
方圓知道陳青狼做事向來雷厲風行，今天之內只怕就會來，不過卻著實沒有想到會這么快。
方圓踏出門檻，招了招手：“你倒是趕得巧，踩著吃飯的點過來，不會是想混上一頓吧？”
陳青狼絲毫沒有在意方圓的調侃，長滿胡須的臉上一片喜色，看到方圓后，抱著一塊木牌興沖沖的跑了進來。
“早上來過一回，看見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沒好意思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