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盛夏時分,炎炎烈日無情地炙烤著大地,即便是身處北部平原的群山之間,也難以逃脫那股熱浪的侵襲。
沈震和村里的幾個小伙伴,每逢這時,總會不約而同地奔向村子東頭的那片水坑。原本,這里并無可玩之處,只有一條早已斷流的河道,最后更是干涸得只剩下塵土。
然而,砂石場的興起改變了這一切,他們在此挖掘,留下了深深的大坑。
傳聞中,這些坑里還曾挖掘出不少價值連城的寶貝,最引人遐想的便是那些古代的刀劍,神秘而又誘人。
對于金銀元寶,沈震他們或許并不太感冒,但一提到刀劍,這群半大的孩子便立刻興奮起來。
于是,那片原本荒涼的大坑,竟成了他們的樂園。
村里的老人們多次告誡他們,那里并不安全,但孩子們總是左耳進右耳出,依舊樂此不疲地前往。
直到幾年前的那場罕見大雨,山洪暴發(fā),百年不遇的洪水席卷而來,數(shù)座村莊被毀,就連那條干涸多年的河道也重新泛起了渾濁的波濤。
好在洪水并未波及到沈震他們所在的村莊,只是那些種在河道旁的莊稼遭了殃。
洪水過后,村民們紛紛前來觀看這難得的景象,甚至有人在水中尋找被洪水沖來的物件。
沈震記得最清楚的,便是那些從養(yǎng)殖場沖來的死豬和中華鱘。死豬被撈上岸后,當場扒皮扔在一旁,只帶走肉。
而中華鱘,對于沈震來說,那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生物,也是在那時,他才有幸品嘗到來自叔叔燉煮的美味。
洪水退去后,留下的便是那幾片大小不一的水坑。
其中最大的一個位于河道正中,由于地勢低洼,積水甚深,遠遠望去,宛如一個小湖,常有釣魚愛好者在此垂釣。
而最小的那個則緊挨著河邊的莊稼地,水淺得可以清澈見底。這些水坑,無論是大是小,沈震他們都曾一一探索過。
然而,他們最鐘愛的,卻并非河道中的水坑,而是那片位于河道回彎處的神秘之地。
那里,砂石場與莊稼地交錯,挖掘出的大坑深不見底,坑內滿是石塊,周圍則是一條蜿蜒的石頭路,直通坑底。
傳聞中,正是在這片坑里,有人曾挖掘出刀劍,因此,這里便成了沈震他們心中的圣地。每逢雨后,這里變成水坑,他們更是樂此不疲地前來嬉戲玩耍。
直到那個熾熱的夏日,發(fā)生的一件事后,沈震的身影便再也沒有在那里出現(xiàn)過。
那天,陽光毒辣,他卻孤獨得如同被世界遺棄。
暑假,本是孩子們歡笑嬉戲的時光,然而他的小伙伴們卻各自去了親戚家,只留下沈震一人在這寂靜的村落里徘徊。
母親像往常一樣,早早出門勞作,奶奶也不知何時趕著羊群走向了遠方的山丘。
午休過后,沈震發(fā)現(xiàn)家中無人,心中竊喜,隨即打開了電視。
然而,命運似乎與他開了個玩笑,那個時候,農村停電如同家常便飯,沈震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這倒霉的時刻。
電視黑屏,風扇靜止,整個房間仿佛被悶熱的空氣凝固。
沈震不甘心地望了望窗外,陽光刺眼,一片寧靜。
他靈機一動,拿起了父親用竹竿和舊紗窗制作的抄網(wǎng),毅然走出了家門。
此時正值下午三四點鐘,村莊里的大人們都忙著農活,孩子們也躲在家里避暑,街上空無一人。沈震穿過一片樹林,不經(jīng)意間瞥見了樹林深處的墳頭,那是他爺爺?shù)陌蚕⒅亍K闹幸魂嚫锌瑓s沒有停下腳步,繼續(xù)朝著前方的大坑走去。
大坑就在不遠處,沈震扛著抄網(wǎng),很快就來到了水坑邊。站在坑頂,一陣涼爽的風拂面而來,他放眼望去,只見水坑波光粼粼,幾尾小魚在水中歡快地游弋。沈震迫不及待地跑下坑邊,準備大顯身手。
這個水坑他并不陌生,以前沒水的時候,他常來這里玩耍。所以知道這里水深莫測的他從不敢輕易下水,只敢在岸邊用抄網(wǎng)撈魚。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覺得樂趣無窮。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轉眼間已經(jīng)到了下午六點鐘。太陽逐漸西沉,雖然還未完全落下,但大坑里已經(jīng)變得昏暗起來。
水潭里原本濕冷腥臭的氣息逐漸彌漫開來,讓沈震不禁打了個哆嗦。
他看了看手中的抄網(wǎng),心想這個點應該來電了,于是打算回家。
剛轉身沒走幾步,突然聽見身后傳來噗通一聲巨響。沈震猛地回頭,借著落日的余暉,他看見水底下似乎有一大團黑影在蠕動。
“大魚!”沈震心中一喜,他早就聽說過大魚的故事,每次來這里都幻想著能撈到一條大魚。他趕緊轉身,小心翼翼地靠近水邊,準備用抄網(wǎng)捕捉這條大魚。
然而,就在他即將接近大魚的時候,那團黑影卻突然翻涌起來。沈震屏息凝神,眼看距離差不多了,他猛地伸出抄網(wǎng)在水里一陣亂撈。
可是,那條大魚卻像沒事一樣在水里翻滾,不僅沒撈到,反而讓沈震滑了一跤。
“撲通”一聲,沈震的屁股坐在了水邊,他趕忙起身,卻看見那條大魚緩緩地探出了水面。在昏暗的水潭之下,那遠遠超過他腰身粗細的黑影逐漸顯露出來。
“蛇?大蛇!”
沈震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他大喊一聲“救命啊!”抄起手里的抄網(wǎng)就朝大蛇的頭砸去。
雖然心疼抄網(wǎng),但沈震更害怕被大蛇拽到水下去。
顧不上許多,沈震連滾帶爬遠離了水邊,一個鯉魚打挺就站起身來朝上跑。
一直跑到坑頂見了陽光,身上一暖,沈震這才敢回頭看向坑里,這一看身上剛升起的熱乎氣頓時就散了。
在那個深邃的大坑之中,一片幽暗的水潭占據(jù)了中央。此刻,水面之上,竟懸浮著一顆人頭,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令人觸目驚心。
那顆人頭漆黑如墨的發(fā)絲,猶如夜色中的瀑布,凌亂地披散在濕漉漉的蛇鱗之上,詭異冰冷。
潭水之下,似乎隱藏著什么更為恐怖的存在。一團龐大而扭曲的黑影,在幽暗的水中若隱若現(xiàn),猶如一頭潛伏的巨獸,隨時準備吞噬一切。
那顆人頭緩緩地抬起,蒼白的面容雖然秀美但卻毫無生氣,仿佛是從地獄中爬出的亡靈。
女人的臉上掛著一抹詭異的笑容,猩紅的信子從她的口中吐出,輕輕地搖擺著,似乎在向沈震傳遞著某種詭異的信息。
沈震愣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間,他仿佛陷入了錯覺之中。那個女人,那個蒼白而詭異的女人,竟然在他的眼中變得如此正常,仿佛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在向他招手。
然而,冷風吹過,沈震猛地一個哆嗦,從錯覺中驚醒過來。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詭異的人頭,心中充滿了恐懼。
他大喊了一聲
“救命啊!”
聲音未落,他轉身便朝著家的方向狂奔而去。一路上,他不敢有絲毫的停歇,生怕身后有什么恐怖的東西追上來。
剛踏入家門,媽媽就迎了上來,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怒氣沖沖地罵道:“死孩子,你跑哪去了?是不是又去那個水坑玩兒了?”
沈震疼痛地扯開媽媽的手,臉色蒼白如紙,滿是驚恐:“媽,我看見……”
“你看見什么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往水坑邊跑,多大人了還不懂事!非得等你淹死才長記性嗎?”媽媽抬手又要打他,但看到沈震那驚恐的眼神,手卻停在了半空。
“沈震,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來,讓媽媽看看。”她說著,手便伸向沈震的額頭。
然而,沈震卻猛地推開她的手,大聲喊道:“媽,我看見了一條大蛇!水潭里有一條大蛇,還有一顆人頭!”
“什么大蛇、人頭的,你是不是中邪了?”媽媽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起來。
“真的,我沒有騙你!”沈震急切地辯解道。
“好,那你說說看,這大蛇和人頭是怎么回事?”媽媽皺眉問道。
沈震咽了口唾沫,顫聲道:“我……我也不知道。今天下午我去水坑想撈魚,結果看見水底下有一團黑影。我以為是大魚,就想去撈,結果那大魚到了水面上突然變成了一顆人頭,而且那顆人頭……還在笑呢!”
媽媽聽完,眉頭緊鎖,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行了,不想挨揍就直說。我剛回來還忙著做飯呢,沒時間聽你胡扯。我知道你喜歡去水邊玩,但以后可千萬別再去了。
那水底下有怪東西,你爺爺以前就是在水邊沒的。記住沒有?快去看你的電視吧。”
說完,媽媽便轉身進了廚房。沈震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能打開電視看起了動畫片。但心里卻在暗暗發(fā)誓:“什么被蛇吃的,爺爺明明是抽煙得了肺癌。
等著吧,等李強和張碩回來,我一定要把那條大蛇撈上來!”
......
過了七點的門檻,天色如同被墨水慢慢浸染,逐漸暗淡下來。
突然間,一陣狂風毫無預兆地席卷而來,攜帶著天際間淅淅瀝瀝的雨珠,紛紛揚揚地灑落。好在沈震的奶奶剛巧走到家門口,避開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
她迅速關好了羊圈,轉身回到了屋內。一進門,她的目光便落在了電視機上,那里,老伴的遺像竟然不知何時掉了下來。
“這老頭子,又在搗什么亂!”沈震奶奶輕嘆一聲,沒有過多地責怪,只是輕輕地將遺像重新掛好,然后轉身去忙自己的晚飯。
另一邊,沈震早已沉浸在動畫片的奇幻世界中,忘卻了外界的風雨。直到晚上八點多,電視劇的開播打破了屋內的寧靜。
媽媽走過來,拿走了他手中的遙控器,為他打開了電腦,允許他玩一會兒游戲。這臺從BJ帶回的大頭電腦,雖然無法聯(lián)網(wǎng),但里面裝著幾款游戲,足以讓沈震忘卻一切煩惱。
時間悄然流逝,轉眼已是九點左右。外面的風雨愈發(fā)猛烈,電閃雷鳴中,電力供應不堪重負,又一次陷入了黑暗。沈震無奈地關掉電腦,爬上炕準備睡覺。沒過多久,他便陷入了沉沉的夢境。
后半夜,沈震被強烈的尿意憋醒。耳邊傳來風雨交加的聲音,夾雜著鐵門被風刮得哐哐作響的聲響。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拉燈繩,然而黑暗中依舊沒有半點光亮。他翻了個身,準備起床去上廁所。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巨響傳來,一股狂風突然涌入臥室。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黑暗的房間。沈震驚恐地發(fā)現(xiàn),原本緊閉的客廳門竟然被狂風吹開了。
緊接著另一道閃電劈落更令他驚恐的是,門邊竟然多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沈震的心跳瞬間加速,還未來得及反應,只聽“咔嗒”一聲輕響,燈光突然亮起。沈震眨了眨眼睛,試圖看清眼前的景象。
然而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趴在床上,外面已經(jīng)蒙蒙亮了。他抬頭望去,客廳的門關得好好的,哪里還有什么黑影。
夜幕降臨,沈震突然發(fā)起了高燒。經(jīng)過兩天的輸液治療,燒雖然退了,但他整個人卻如同丟了魂般,渾渾噩噩,毫無生氣。
這期間,沈震的母親才回想起幾天前他口中說出的那些胡話,于是趕緊告訴了沈震的奶奶。
沈震的奶奶一聽,立刻拿著一把菜刀坐在炕頭上,對著沈震的母親喊道:“這孩子是碰到了臟東西,被嚇著了。這幾天晚上,你在炕邊燒幾天紙。”
“媽,這辦法真的有效嗎?”沈震的母親有些疑慮。
“放心吧,有我在這兒,你就安心去燒紙吧。”
雖然半信半疑,但沈震的母親還是聽從了婆婆的話,晚上在炕邊燒起了紙。然而,三天過去了,沈震的情況不僅沒有好轉,反而開始胡言亂語。
母親抱著他,淚水洶涌而出,無助到了極點。
這時,沈震的奶奶也意識到了事態(tài)的嚴重性。她一句話也沒說,默默地出了門。等到晚上回來時,手里拿了一摞金色的包袱紙,上面還寫著沈震的生辰八字。
當天夜里,沈震迷迷糊糊中看到奶奶坐在自己身邊,手里拿著那些金色的紙,在自己的頭上轉著圈焚燒。
那火光在黑暗中跳躍,仿佛帶著某種神秘的力量。
自那天起,沈震的情況開始慢慢好轉。他記得那個恐怖的人頭蛇,記得雨夜中的黑影,也記得奶奶為自己叫魂的情景,但唯獨對發(fā)燒那幾天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然而,從此以后,每逢過年,沈震都會在香爐里點上三炷香虔誠地祭拜一位不知名的神明,這個習慣一直延續(xù)到了今天,成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那段離奇而又驚心動魄的經(jīng)歷,也永遠地刻在了他的記憶深處
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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