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皖南徽州的小鎮(zhèn)早已熱鬧起來。青石板路濕潤發(fā)亮,兩旁的店鋪林立,叫賣聲此起彼伏。
黃樺靈巧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時回應(yīng)旁人的問候,也主動熱情地同他人打招呼。她雖是上海人,但已經(jīng)在這里住了多年,對街上的每一個攤位、每一張面孔都很熟悉。
江凌舟默默跟在她的身后,他想外婆真的在這里待熟了。
“黃醫(yī)生,今天有土雞,我特意給你留的,拿回去燉湯吧!”賣家禽的女老板熱情地上來招呼。
黃樺笑著稱謝:好!多謝紅霞!我外孫來了,我正愁買什么菜呢!這就好了,我來燉一鍋正宗的土雞湯,把他眉毛鮮掉!
女老板名叫紅霞,之前身體有些小毛病不舒服,后來黃樺幫她調(diào)理好了,就一直很感激。她一邊麻利地處理雞,一邊不住地繼續(xù)夸:“旁邊站著的就是您外孫吧!個子那么高,人看著就精神!”
猛然被Q的江凌舟,察覺到對方似乎在說自己,但又聽不太懂,就對紅霞笑了笑。這下可把中年女老板迷倒了,頓住了手上的動作,不住地說:真帥啊!跟電影明星一樣!江凌舟難得地紅了臉,接過處理好的土雞,便拉著黃樺走了。
繼續(xù)往前走,道路兩旁有攤在地上、擺放得整齊的果蔬,每一攤品種不多,但勝在自然新鮮。原是附近的老頭老太自己種的,吃不完,便拿到街上來賣。
“凌舟啊,這些菜都是自家種的,比大棚里的菜好吃多了!上海大市場里,可買不到這些。”黃樺徑直走到相熟的老太那,買了一些新鮮的菜蔬。然后祖孫兩人回家。
江凌舟坐在客廳,正不知道做什么好時,黃樺端來了一盤切了片的西紅柿,上面撒著一層細(xì)細(xì)的白砂糖,煞是好看。“吃著玩吧!自家種的,還有些番茄味!”
江凌舟接過去,揀過一片,吃到嘴里,酸酸甜甜,汁水很多,是小時候的味道。他不由地微微一笑,卻回憶起兒時的趣事,“外婆,我想起來,我小時候還在家里陽臺上種過呢!”
“對呀,結(jié)出的果子還沒有葡萄大!”黃樺笑著打趣他,記憶中浮現(xiàn)出兒時的江凌舟,活潑好動,像個飛天蜈蚣。
“外婆,我搬回家里住了。”江凌舟忽然開口,聲音發(fā)澀。
黃樺有些意外,卻平靜地問道:怎么回家住了?公司同意你自己住?
“我已經(jīng)和公司解約了,現(xiàn)在不被管著了。”江凌舟努力用上輕松的語氣,但表情終究不自然。
“這樣啊!”黃樺拍拍江凌舟的肩膀:咱們也該歇一歇了!外婆也實在想要你來陪陪!以后的事,咱們慢慢來!
“慢慢來!”江凌舟默默對自己又說了一遍。
在享受完黃樺同志的三餐投喂后,江凌舟實在不忍老人繼續(xù)為他忙東忙西。他告訴黃樺今天不在家做飯了,他們出去逛逛吧!
于是祖孫二人乘著公交,從鎮(zhèn)上來到縣城。江凌舟驚詫于似乎車上的每個人都認(rèn)識外婆,而且相當(dāng)尊敬。他可以想象在偏僻的農(nóng)村,醫(yī)生的稀少珍貴,但村民淳樸的感激,讓他對此又有了更真切的認(rèn)識。他知道外婆是個好大夫,外婆來到這里,更好地發(fā)光發(fā)熱。想到這里,對于外婆當(dāng)時離開自己的芥蒂,似乎消解了一些。
他們來到一家賣徽州毛豆腐的攤位前。黃樺熟練地挑了一塊豆腐,遞給江凌舟:來,嘗嘗這個毛豆腐,好吃得很!
江凌舟接過豆腐,咬了一口,然后五官扭曲,直接吞了下去,連忙擺手表示自己吃不慣。
黃樺也不惱,只哈哈笑,起勁地要帶大外孫去吃當(dāng)?shù)氐奶厣恕赭Z魚。“聞著臭吃著香!真的好吃!”
外婆拉著江凌舟就往徽菜館走。江凌舟想這簡直與外婆騙自己吃臭豆腐時如出一轍,話都不變一個字!
手機卻在這時響起微信電話的鈴聲。是賀玉,江凌舟連忙接了。
“有一個動畫男主的試鏡在找你。”
“找我?”江凌歌大吃一驚,“你確定?有公司聯(lián)系你?”
“不是,是丹妮姐告訴我的。”
“丹妮姐?”江凌歌更加意外。
“是啊,我也很納悶。她竟然會這么好心!我想可能是外面還不知道你已經(jīng)和公司解約了,還是聯(lián)系到了這邊。不過,丹妮姐還是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了我,可能她對你還是有點感情吧!”
江凌歌默默攥了個拳。
賀玉在那頭繼續(xù)說道:“怎么樣?你要去試試嗎?”他忽然鄭重:“雖然你以前從沒有配音過,也不知道人家公司為什么來找你,但這都是一個機會!”
“如果你還想繼續(xù)在這個圈子里,這個機會不能放過!”
江凌歌懂得了賀玉的言外之意——失去這個機會,自己真的要娛樂圈查無此人了。
“我把這個項目的相關(guān)信息發(fā)給你,聽說這個導(dǎo)演挺厲害的,之前的作品也不錯!你好好考慮一下,然后聯(lián)系人家公司說明情況吧!”
賀玉本是公司配給江凌歌的經(jīng)紀(jì)人,但后來因為江的走紅,其工作安排便由丹妮姐直接負(fù)責(zé)了,賀玉只照顧江凌舟的生活。剛剛賀玉似乎重新變回了江凌歌的經(jīng)紀(jì)人,卻是最后一次。
黃樺全程看著江凌舟打完電話,她問:是工作上的事嗎?
江凌舟:嗯,有一個工作機會。黃樺靜靜地看著他,似乎在鼓勵他繼續(xù)說。“外婆,其實我沒想好,后面的路我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了?”
“想不清楚不要緊,機會卻不能錯過!”黃樺很堅定,“你回上海吧!先把工作處理好!了解好了再做決定!”
當(dāng)江凌歌坐著等車時,他問自己,你還想繼續(xù)做偶像嗎?
“不,不想再做被打造的人偶!”
江凌歌回憶起七年前,那時他還是大三的學(xué)生,在音樂系就讀。外婆剛離開上海,來到皖南山區(qū)獨居。他不明白外婆為什么要離開上海,離開自己。在大學(xué)舉辦的音樂節(jié)上,丹妮姐坐在臺下,他在臺上,他唱了自己寫的歌。然后丹妮姐找到他,告訴他,她要讓他做大明星,讓他得到所有人的喜愛。
于是江凌歌便和其他6個男孩一起練習(xí)音樂、舞蹈,學(xué)會和鏡頭相處、學(xué)會生活在閃光燈之下。他確實收到過如丹妮姐所承諾的很多的熱愛。他以為這些會填滿自己,讓自己不再孤單,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開始懷疑、不滿足,厭倦于扮演偶像。那些公司選定舞和歌,他不想跳了,也不想唱了。
他想唱自己想唱的歌。
他還沒好好唱過自己的歌。
他已經(jīng)很久不再寫歌。
江凌歌問自己,還想要唱歌嗎?
答案是肯定的。
舞臺,自己還需要舞臺。
車站開始提示檢票。江凌舟跟著人群往前走,回頭看到黃樺還站在不遠(yuǎn)處。外婆已是白發(fā)蒼蒼,在他望過去的瞬間,立馬在胸前握拳,示意他加油!他想起第一次來這里時,外婆也在這個車站送過他。那時雖然他陪外婆過來了,但全程都在耍脾氣,直到回城也沒和外婆好好說話。
那時外婆來送他,現(xiàn)在也是,他的外婆一如既往地愛著他、包容他、支持他。
列車飛馳。江凌歌深吸了好幾口氣,然后打開了賀玉發(fā)給自己的項目信息——《風(fēng)之旅途》。
另一邊,丹妮姐坐在自己明晃晃的辦公室。夜已深,整棟大樓都很安靜。在這片靜默當(dāng)中,她不禁回首,江凌歌遇上自己,是福還是禍?
但江凌歌于自己是福。因為他的走紅,她才能上位躋身公司高層。公司只看數(shù)據(jù),現(xiàn)在的事,她已無能為力。
但愿,這個傻小子,能抓住這個最后的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