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只有深深淺淺的木頭色,沒有一件家具上了漆,看來都是他自己做的。床腳兩三步的距離,立著自己的長槍,幾個月了也沒落灰,或許是他經常擦拭。床四周還掛了蚊帳,房門口掛著一串串的艾草。
目光轉到窗外,陽光透亮,綠葉微顫,今天天氣是好,她上次見到這么好的天氣是什么時候,已經記不清了,太久都沒有心思去看天氣好不好了。
目光移回自己的手腳,現在只剩兩個手臂還有右腿上纏了紗布,其余地方倒是看不出有受過傷的樣子。他的醫術倒是頂好的。
我當初摔到人間時,該有多狼狽啊……她正出神,忽然聞到淡淡的草藥味,這幾個月來她已經記住并習慣了的味道——他回來了,懷里還抱了幾件衣物,跟在他身后的還有一位體態豐腴的婦女,皮膚黝黑,瞧著健壯,應該是他口中的歐陽大姐,她單手抱了一個黑色的木盤。
歐陽大姐接過他手里的東西,他朝歐陽大姐點點頭,然后轉身出門,關門,那身影卻一直駐足門外。
“你可清醒啦,喏?!睔W陽大姐伸手把木盤遞給她的同時轉了一圈,千兵方知這是面鏡子。
“阿衡醫術高超,你的傷疤都不用擔心。但就是你這眼角的傷痕,卻是怎么也消不掉?!?
“無妨的……多謝?!鼻Пp聲說道。
接過鏡子,看到自己左眼尾部那道紅色傷痕,更像是一滴血淚。消不掉就消不掉吧,讓它時時刻刻提醒自己。
“你現在手腳可以活動吧?”
“唔……應該……”
“我幫你把衣服換了吧,這段時間,阿衡還跟我學了針線活,替你改了身衣服,你穿上看看?!?
此刻千兵倒有些覺得不好意思了,之前傷得不像個人,心境更是已經絕望,遂豁出去了,但如今清醒著讓他人幫自己穿衣服……
歐陽大姐看她不吱聲,安慰道:“有些傷口不要緊的,他好不容易找到你,怎會在意這些呢,總歸是活下來了,都過去了。再說,你看我這手,常年干活,丑得要死,但是為了活著嘛,有什么丟人的?!?
是啊,為了活著。活著有什么丟人的。
等等……阿衡?不會嫌棄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找到我又是什么意思?千兵想起,自己迷迷糊糊半夢半醒的時候,總能聽見他說“我想起來個好玩的故事講給你聽”,那些故事她不知真假,但他說得動容。聽多了,夢里也總出現那些故事跟場景,比如滿池的錦鯉與荷花,水波耀眼;百年的老樹一樹繁花,落花時節如仙境般美妙;比如只有人間才能看得到的彩虹,再比如他救過數不清的小貓小狗;因為嘗未知草藥不差點死了不知道多少回,從前不會做飯把廚房點著過。又比如,他當過軍醫,打過仗,受不少將士所托把其遺物交與家人,見過生靈涂炭、血染山河,聞過鮮血,嘗過辛酸,也經歷過生離死別。他看起來年紀不大,真的能經歷這么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