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營看著這些兵器,聽見了它們主人曾經在戰場上的吶喊,聽到了它們的期愿——愿三界安寧。曾身為戰神,他忽略不掉這些聲音,他總是忍不住去聽。他想起,自己手中的亡魂,已經無法計數了。他心念一動,或許千兵能給自己答案呢?這一切的疑問,她或許是把鑰匙?
她狐疑地瞪他一眼,站著說話不腰疼。
“說起來,我曾也有把趁手兵器,可惜丟了,不然可以給你看看,只怕你會求著我送你。”
實際上并非丟了,千余年前和冥界那場大戰,他將那把長槍化作界碑,真正把界限劃得分明,那場大戰中,同樣也只他活了下來。
想到這兒,他又開始仔細觀察千兵,這么一個小姑娘,居然能承受得住當兵的苦。
綺營已經知曉,天帝認為以戰止戰終究會一起走向滅亡,所以提議天、冥二界各自折損一支精銳還此后再不戰爭的事。唉,在戰場上搏命,最終都會變得孤家寡人一個。
千兵看著這些長刃,猶如一張張已故將士的臉,她記起帶兵出征時的滿心壯志,可那場戰爭她寸步難行,她雖意識到不殺出一條血路來就活不了,但卻什么都沒能挽回,將士們死前都一致期盼她能活下來,來日復仇。
可是沒有機會復仇了,我們都是棄子。仇人也都死光了,我無處可宣泄。
師父曾教過她,戰場上沒有可憐人。悲憫?戰爭中,最可笑的就是悲憫。現在她明白了,悲憫什么用都沒有,現在沒有戰爭了,更沒人會悲憫這些將士了。
從來沒有真正的悲憫。
“我餓了,你家有沒有飯。”綺營被千兵這低落的情緒惹得胸悶,又聞了一肚子冷風,覺得渾身難受。
“餓不死就行,我還有事,你好自為之。”千兵甩手喚出長槍,前腳剛踏上火祥云,槍柄就被拽住。她轉過頭看他,他竟也不怕火祥云上的火?!火祥云,非神位者不得靠近,他修為比自己高也罷,如此看來,他在天界的地位絕對不比自己低!他死皮賴臉的到底為了什么?
“帶我一個唄。”他笑嘻嘻的,“再不濟我也是個男子,總歸有些體力,是不是?”
他知道她要去干什么。這也是他的習慣:撿回將士的兵器與骸骨,親自超度。這很費時間,也很費神力,那些魂魄不知被戰場凌厲的風磋磨成了什么樣子,卻只有完整的魂魄才能被引渡。
這件事,他該比她熟悉才是。
她抽回槍柄轉過身,與此同時他也踏了上來,一瞬間彼此距離極近,她能聽見他的呼吸聲、心跳聲,也能……聽見自己的。她心里一急,連忙后退,步子邁的大了點,就要跌落下去。
他見狀一把攬回她,故意貼近她耳朵:“看樣子還沒恢復好,我就說我跟著有用吧。”
他到底什么來頭,能在天界來去自如且不懼任何神兵的威力,普通小仙靠近這些兵器都會被神威刺傷身體……千兵將要去的是戰場,誰知他是不是別有用心,他不表明身份絕不能帶他去,可現在沒時間和他掰扯這些,去晚了怕是有很多亡魂就找不到了。
于是千兵沒再說話,施了一個定身法術,見他只剩一雙眼睛能轉,就讓他戳在原地,自行去了。
他見她遠走,再不假裝動不了,雙手揣懷,自言自語道:“還是不信我,也罷。”不讓跟就不跟吧,那界碑……唉,萬一被她識破了身份就沒意思了,她肯定會很生氣吧。
一個小小的戰神,怎么能用法術壓制住一個上古神。哈哈哈,真是可愛。
……
千兵一路狂奔至戰場,雖然目之所及已經是一片清明,但側耳聽去仿佛還能聽到那些戰士的吶喊聲,甚至有哭聲。
每逢戰爭結束,她必定留到最后超度亡魂,不管是敵是友,皆因立場而亡、皆為自己的國家而亡,都值得敬佩。或許他們是孤身;或許他們的家屬也死在戰爭中,導致他們尸首根本得不到好好安葬,她能做的只有安撫其靈魂,送其往生,惟愿他們再次投生時是一個和平的年代。
她吟唱引魂訣,最先回應的卻是冥界亡魂,千兵稍覺詫異,隨后更是發現它們沒有絲毫怨氣,這一刻,千兵有些感激這些內心頗有格局的戰士們。金色銀色的光交混著,在千兵身邊流轉。可大多數魂魄已經殘缺不堪,或許尸骨都變成了沙礫……他們,是徹底消散于這個世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