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可笑之一：明明自己認知有限，卻十分大膽的以自己有限的認知衡量無限的世界。上位者會說：何不食肉糜？下位者也會爭相猜測皇帝每頓可以吃多少芝麻餡餅。

世人可笑之二：一邊說人的悲歡并不相通，一邊以已之心度他人之腹?；菔那f子搶走宰相位，鴻鵠也不能完全理解燕雀的快樂。

……

了了以為自己不理他們，他們就會離開。哪知堂堂皇孫竟自己下河捉魚。

冷風處理完魚，梢了木枝穿好，安安自告奮勇叼起木枝交給了了。它已經默認其中必有一條是它的。吃貨對味道是有要求的，論烤魚誰能比過了了。

此舉甚合牧宸心意，卻踩在了了“尾巴”上。她告辭的嘴型都做好了。

了了給安安一個白眼。奈何安安只看得見它想看的。毛絨絨大尾巴搖得歡實，呼扇呼扇，扇旺了火堆，扇走了了眼里的怨氣。此時的安安還真是……像極了狗的樣子。回頭要提醒它，它只是偽裝成狗，不是真狗。

魚好了，了了不吃，安安得了兩條，也不枉它來來回回找木柴，忙了好一場。

想念的味道從鼻端吸進肺腑，從舌尖流進心里。就是它！這個味道與牧宸記憶里的完全重合。牧宸心頭顫動，喉頭哽咽。從第一次吃到現在已相隔八年。八個寒暑，八個春秋，回眼望去何其匆匆，一路走來又何其艱難。日月每多一場輪回，牧宸就多一分擔憂。記憶不可靠，他害怕自己終有一天會忘記它。

現在好了，他又可以記住很久很久了。

第一次吃的冷風，沒忍住驚呼：“太好吃了??！了了姑娘，魚烤得真太好吃了啊！”自家主子地執著果然是有原因的。

“加了點這個，”了了取下腰間錦囊丟給冷風，“我自己做的佐料，下次烤魚時候撒點，你烤的魚也會很好吃?！崩滹L很喜歡安安，了了就愿意對他好點。像是做父母的聽著別人夸自家孩子，對那人便會客氣些。

牧宸垂著眼，不讓人看清他眼中變化。大概有食物的溫暖，聲音比剛剛柔和了：

“佐料，哪來的？”

“師父教的。”

“尊師是？”

了了剛張嘴又忙閉上，不是她不說，而是安安突然放下魚，大尾一掃將火掃進水里。隨后，擋在了了身面，低俯在地警惕地看向夜空。脖頸脊背的毛全都豎起。

讓粗枝大葉的安安如此警覺，來者不善。

冷風對安安有天生的信任，見安安如此，立刻拔劍護在牧宸身后，順著安安眼神看向開空。

四五息后，北邊天空一片暗影遮蔽星辰，幽魂般靠近。

“蝙蝠？！全是蝙蝠！怎么有這么多蝙蝠？”冷風頭皮發麻。蝙蝠雖小，但成千上萬密密麻麻、黑壓壓一片飛來時，很瘆人。

蝙蝠群轉眼已到了幾人頭頂。如同無形的手拉起了黑幕，夜更黑了。蝙蝠沒有停留，著了魔般繼續往永安城方向潛移。完全不是正常捕食的樣子。

冷風忽然噗通倒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不等了了和牧宸查看已鼾聲震天。

睡著了？睡著了！

了了背在身后的右手拇指與食指指端緩緩摩梭。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忙轉看牧宸。果然他也極困的樣子，呼吸沉重雙目失神。了了靠過去雙指搭上牧宸手腕，片刻后，她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控制蝙蝠飛向永安城，借蝙蝠扇動的翅膀向全城施展嗜睡術。待全城人熟睡，想抓誰便抓誰。第二天人們從睡夢醒來，什么都不記得，什么都不知道，無辜女子至此無聲消失。人們不會想到自己被人下了嗜睡術，就算耳旁雷聲滾滾都不會醒，只覺得是做惡者來去無聲，如鬼如魅。若有人散波鬼魅擄人之說，無人能反駁，不信也信了。

哼，這事兒，鬼可做不了！

“安安，通知小野，準備合圍?！彼皇悄芸刂乞饐幔恳沧屗乐莉鸢l脾氣可不好惹。

安安仰天長嘯，城里的狗近近遠遠跟著附合，又遠遠近近傳來回來。

小野收到了。安安兩眼燃起兩團橙色火光，向東城門方向“嗖”一聲沒了影。

了了飛身站上最高樹端。余光里，牧宸搖搖欲墜還苦苦支撐，她終究不忍心。迅速飛身下樹，將牧宸放倒，讓他枕在冷風身上。摘下手腕上佛珠給牧宸帶上：“沒事，安心睡吧，它會保護你。睡醒就好了。”牧宸睡著了。了了再次站上樹端。

所有蝙蝠都到了永安城上空，如黑色巨石懸在永安城上。城內本就安靜，現在更加死寂。小巷路邊，幾個更夫陸續倒下呼呼大睡。全城人都沉入夢鄉。

一道綠光從了了手中沖向夜空。這是行動信號。南門外，被云霧包裹的歸來峰頂，傳來轟隆雷鳴。雷鳴聲聲不歇，震得地動山搖。東城門與西城門閃電不斷，銀白光亮將永安城照得如同白晝。

雷聲與電光喚醒了蝙蝠群，它們略微驚慌后，統統朝著沒有動靜的北門飛來。

了了展開雙臂，幽幽鬼火織成的大網頂天立地張開來。鬼火沒有傷害蝙蝠，只確保每只蝙蝠都需從網洞里飛過。飛過網洞的蝙蝠，雙眼幽綠?，F在它們成是了了信差，給搗鬼之人送點小“禮物”。

所有蝙蝠都從幽幽綠網中飛走了。雷聲停了，閃電收了。安安帶著全城貓狗守住四個城門，若有人進出，必受它們追著聞嗅盤查。

了了飛身而下，牧宸和冷見依舊睡得很香。中了嗜睡咒，必等次日天明才會醒來。

了了拾來些柴火，重新點燃火堆。雖已初夏，山間夜晚還是會有寒涼之感。

了了收回佛珠時。牧宸突然一把拽住了了手腕，嚇得了了差點沒叫出聲。牧宸氣息凌亂雙眼努力半睜盯著了了：“你，到底，是，誰？”

了了大腦空白，一時不知如何應答。一把折扇從了了身側伸出，在牧宸腦門上輕輕點了點，魅惑的聲音悠悠響起：“睡吧，睡吧，去夢里見你想見的人?！?

牧宸放開了了手腕，閉上眼再次沉睡。

媚鬼將牧宸哄睡了，晃晃悠悠搖身坐下。雖然他腳腕上多了一把黢黑鐵鎖，一點沒妨礙他自以為帥出天地的自信。河邊夜晚的風明明不小，他依舊搖打折扇。蒼白的臉笑得意洋洋：“喲喲喲，想不到堂堂鬼牧大人也有失神慌張的時候呢！多虧我來得及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