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言楚又一次夢到那位大叔，在一個迷蒙的細雨天。

他把自己的傘弄掉了，只好站在校門口的檐下等雨停，仰望灰色天空中飄落碎裂的雨，心里一片澈然的空蕩。

這時那位大叔打著恰好能遮兩人的黑傘踱步而來，黑色風衣，滿下巴發(fā)白的胡須。說是大叔，其實看樣子已經年過六十，只是初次見面時他讓高言楚叫他叔叔，便一直這么叫下去。

“叔叔?！备哐猿兴宦暋?

“嗯?！彼麘朁c頭，低頭望向高言楚木然的雙眸，輕笑一聲，“還是老樣子?！?

“要去給你買點什么吃的嗎？”

他偏頭看了眼一旁的小吃攤，輕聲問。

高言楚搖搖頭，抬頭望向天空的遠方，烏云彌布，看不清什么。

“是嗎?！?

他也向那看去，卻不知道高言楚在看哪里。

之后是很長的一段沉默，兩人都不語，并非尷尬，只是習慣了這種氛圍，宛如老友……與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

“那，我走了。”

“嗯，叔叔再見?！?

于是相同的背影又出現(xiàn)在這條雨中，從那之后高言楚再沒見過這位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大叔，只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他像個拐賣小孩的中年男人湊到他身旁，笑著問：

“你叫高言楚吧？你好呀?！?

高言楚那時稀里糊涂，見他看到自己比親人還親，回了個笑，認真地說：

“謝謝，我已經有爸爸了?！?

于是，這段夢結束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夢。

夢總是如此，宛如一臺播放著錯亂膠卷的放映機，你永遠不知道下一段會放什么。

這一段夢里，一個男人站在他的面前，嘴唇蠕動，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男人生一頭黑色的長發(fā)，直垂到地面，閉目低顎，五官埋于凹凸的陰影。他身著古老神秘的服裝，好似一個報喪者，要向某人尋命。

高言楚用力瞇細了眼睛想要看清他的面容，眼前的男人卻越來越模糊，只有他的聲音愈加清晰。

這是一種遠古的語言，低沉纏綿，高言楚聽不懂，但還是選擇用力去聽，畢竟這是夢里，還有什么他做不出來呢。

高言楚突然想到，他可以向男人走去。

只是，在他移步的瞬間，男人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金色的眼睛，光彩爍目。

男人淡淡地看著高言楚，看得他渾身一顫。

男人繼續(xù)張開嘴唇，說著那昏暗的話語。

這次，高言楚能聽懂了。

在夢的詭異空間里，男人緩緩張開鮮紅的嘴唇，在斷斷續(xù)續(xù)的低沉呼吸之間，吐息出這句深意未知的話語：

“我將歸來，于那白日的時刻，迎接無人的終局?！?

在高言楚聽清的那一瞬，四周全部遁入黑暗，只剩高言楚和那男人兩人對峙。

“你是誰……？”

高言楚眼神迷離，已經徹底看不清那個男人，只能看著他與夢一起混沌。

在清醒的最后一瞬，他聽到男人的聲音，悠然環(huán)繞，進入他的耳中，然而已經模糊，只剩簡單的幾個字：

“我是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