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那暗沉的黑紅血氣，季明的雙手此時綻著淡薄的青輝，就好似經年累月被人把玩至溫潤光澤的玉片。
他高舉雙拳，迎向沖至眼前的明黃巨拳，以后發先至之勢猛烈相撞。
轟隆！
隨著巨響震徹，連一剎那的呼吸都被擠壓。
拳拳對撞，瞬間在空氣中激起了一股幾乎看不見的沖擊波，迅速向四周擴散開去。
但這次，在這股更甚之前的恐怖對撞前，季明僅僅只是往后退了數米，就一腳猛踏地面，將右腿插在泥里就輕易穩住了身形。
他甩了甩被炸的漆黑的手，臉上表情戲謔：“怎么樣，這拳的滋味算好吃嗎？”
雙拳淋著鮮血，如汞般沉重緊密的血珠一個勁滴落。黑臉大漢臉色陰沉的看著拳頭上露出的森白骨刺。
剛才看似正常的交手中，居然在他雙拳上開了個規整圓滑的洞口。
“為什么？”
裂山館主不可置信的喃喃，他實在難以想象眼前這個年紀都足以當自己兒子的年輕人，居然有擊傷他的能力。
明明只是看似簡單的內勁附加，卻又有著能使下乘武學爆發出不遜于他黃山拳的威力。
而初次調動尚未完全凝練的內勁，導致體內紊亂需要時間平復氣息的季明，也十分樂意為他解答。
“這東西我叫它凈骨，不僅能將勁力收束在一個點上，貌似還能在容納內勁的同時不斷強化其威力?！?
他指了指手臂上露天的傷口淡笑，凈骨上的灰色拳痕早已消失。
“不錯的玩意，不是嗎？”
聽完季明的解釋，裂山館主臉上陰晴不定。
“異類特征！”
只是初一交手，他就感覺到對面那個年輕人的可怕天賦。
想要短時間里將其斃殺顯然已經是癡人說夢。
他想到那可能存在的漁翁，心中一股憋屈之氣頓起。
“呼嗬?！?
好半天，在猛深呼吸好幾口氣后，裂山館主像是下定黑如鍋底的大臉上才沉聲道。
“將天外精石交出，我現在就能讓你們離開?！?
然而，雖然他感覺自己已經萬般退讓，大度到連自己性命的仇都能不報……
季明臉上卻沒有半點想要同意的意思，掛著嘲弄的淺笑，輕聲道。
“我這個人向來把自己性命放在首位，但……”
他一撫右掌，熟悉的青輝再亮。
季明體內的內勁激蕩已然平復。
“但以你的實力，還做不到讓我擔憂生死而退讓啊！”
嬉笑怒罵間，季明的腳步就已然踏前，千錘百煉的拜佛掌如浪濤般打出。
他凝練的內勁沒有多少，必須速戰速決。
眼見季明沒有溝通的意思，直逼他而來，裂山館主連忙激起重壓，遲滯其動作。
他雙臂肌肉鼓蕩，邊退邊打，臉上寫滿了怒火高聲喝道。
“你當真想死不成！丟出天外精金，我可立刻允你和車隊離開！”
“晚了！”
平靜而有力的蒼勁聲音突地從四面八方擴散而出。
“石虎，今天不僅是他，你也得留在這里！”
觀嵐劍館的老者，腰掛長劍身著青衣，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們后方。
與此同時，殘余在另一側林中的裂山武館弟子發出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今日，我要讓這里，再無一活口！”
隨著狂風吹起，他的袍袖獵獵作響。
老者悠然地伸手輕輕拍打劍鞘，名劍斷嵐隨即在空中劃出一道令人汗毛發冷的弧線，準確落入他手中。
鏘鏘！
隨著老者拔劍，林中立刻走出數十名剛剛結束殺戮的觀嵐劍館弟子。
他們面無表情，齊齊拔劍，劍身上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寒光。
“黃雀？”
見到來人，季明也是從石虎面前退開，饒有興致的等待著事態的發展。
以他實力，當然覺得水越攪越渾為好。
而保護著馬車的鏢師等人，臉上就沒有那么輕松，各個臉色嚴肅的盯著四周，警惕可能來臨的攻擊。
“黃從鶴！你找死！”
石虎此時心情早已不是可用憤怒來形容，雙對鋼牙氣的幾乎都要被其咬碎。
與季明對戰時，他就擔心黃從鶴會突然殺出摘桃子，只想速戰速決。
沒想到一語成讖，此撩居然來的如此之快。剛一出手，就將他門下弟子全部剿滅。
他眼神掃視四周，直至路過季明時才微微停留。
“東西都沒到手，你我就要相爭？難道你要讓那小賊逃脫嗎？”
石虎低眉沉聲道。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趙逢一！”
黃從鶴彈了彈劍身，輕笑道。
“弟子在！”
聽到呼喚，趙逢一當即從為首的人群中走出。
“你帶著人將東西拿到手，我來陪咱們的老對手過過招?！?
“是！”
趙逢一當即恭敬拱手，持劍就率著人齊齊向季明圍了過去。
在旁的季明此時眼神古怪，看著趙逢一認真的表情，一時懷疑他不是吃錯了藥。
“他們也是邪教？還帶洗腦的？”
他老師讓他來送死還滿臉高興的答應下來，居然沒有半點裝模作樣就這樣直直向他沖來。
而正與石虎見到這一幕，心中頓時火起，怒道
“你就讓這連厲狂都不如的貨色去殺他？”
連他都久久不能拿下季明，黃從鶴居然如此想讓趙逢一出手？
不是白送是什么？
他弟子死也就死了，萬一讓季明突圍出去，天外精金怎么辦？
“哼，我的弟子豈是厲狂那種廢物能比的?！?
沒見過季明出手的黃從鶴滿臉不屑。
“我再說一次！我們先取了精金再談其他！”
石虎眼看著黃從鶴的輕蔑模樣，不禁氣急。
“你還是別想著拖延時間，趕緊出手吧?！?
黃從鶴手里的銀白劍身連揮，習練了數十年的觀嵐劍氣頓時從長劍之上噴涌而出。
“你最好別后悔?！?
眼見著這老頭沒有半點想要溝通的意思，石虎心中不由冷笑。
說罷，石虎瞬息翻身，側體躲開劍氣，綻放著逼人重壓如虎嘯山林般質樸黃從鶴而去。
相比那邊的戰局激烈，反倒是另一戰場的季明顯得格外愜意。
在警告草本堂和趙鐵鏢局的不要插手后。
他悠然的與趙逢一對峙，甚至還有閑心輕笑著調侃。
“不讓你的師兄弟出手送死嗎？”
不怪他自大，他實在想不到這些才鍛骨的歪瓜裂棗，加上趙逢一那個普通內勁能對他造成什么威脅。
“你認為你這次還能嚇退我？”
面對季明表現出來的輕視，趙逢一此時卻不以為然，他語氣平靜的反問道。
被受師傅點撥之后，他怎么可能在同一種伎倆上栽兩次跟頭。
季明確實可能有不錯的實力。
但他如今熾火內甲加身，憑著手里的三尺劍加上諸位師兄，別說將其斬死，就是活擒季明也只是信手間的事。
“嚇退？”
季明看著趙逢一成竹在握的自信模樣不像是開玩笑，倒真的驚奇了。
“這孩子失憶了？”
他帶著憐憫之色的望著趙逢一，手里的玉色消退恢復成了平日里的白皙之色。
嗤！嗤！嗤！
季明手腕一抖，空氣中突地響起三聲沉悶碰撞，離他最近的三名劍館弟子腦袋砰的一聲爆開。
伴隨著接連悶響，他就這么不緊不慢的走到趙逢一面前。
“不出劍嗎？”
淡紅的夕陽映在如人間絕色的俊臉上，季明云淡風輕的問道。
但就是他這幅視生命如無物的模樣，引得其余劍館弟子個個冷汗直流，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早已爬滿了恐懼。
無法言喻的壓力充斥在他們心頭，速度和力量完全不在一個量級，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等待著他的心情接受屠戮。
在他們眼中，季明此時帶來的威脅甚至比黃從鶴這個劍館館主更深。
他可是招招都朝著打爆腦袋而去，被擊中可壓根沒有僥幸存活的可能。
而現在直面最大壓力的趙逢一，感受著熟悉的殺氣，完全沒有了之前的從容。
趙逢一嘴皮都不由自主的開始打顫，但仍然嘴硬道：“你只有一擊之力，你敢出手嗎？”
他在賭，賭季明一擊之下破不開熾火內甲的防御。
“呵。”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從季明嘴里吐出。
在聲音落下的瞬間，手指點出，無窮的森冷殺機已然鎖住趙逢一周身。
“動！動！動！”
刺骨的寒意不斷從眉心冒出，幾乎要將趙逢一全身凍僵。
他不斷在心中嘶吼，終于用盡全身力氣顫抖將雙臂抬到額前，在他體內的內勁仿佛不要錢般瘋狂灌輸在雙臂之上。
呲！
在他的努力下，好似無法阻攔的修長食指竟然真的沒穿透防御，僅是淺淺停留在體表。
趙逢一臉上不由露出喜色：“果然！我就說你……”
波！
但下一刻，還沒等他話說完，收回的食指泛著紅黑再次伸出，就像戳破水泡般將他的性命連同幻想一同戳破。
“……”
季明無趣的收回手，原以為他這么自信，會真有什么底牌，結果就這。
“不過剛才確實感覺有什么東西硌手?！?
季明摸著下巴，將視線投向四周。
趙逢一的生命在一瞬間戛然而止，而那些瑟瑟發抖被嚇破膽的劍館弟子此時才反應過來要跑。
但已為時已晚。
季明三步化作兩步，出手如電，招招致命。
隨著一聲聲悶響，空氣中綻放出朵朵血花，他的動作輕松，仿若小酌飲酒。
當季明站在眾多尸體之上時，他扭頭看向一旁正戰至白熱化的石虎和黃從鶴。
一人滿身劍傷，一人全身淤青血跡同樣遍體鱗傷。
“哈哈！老狗！你的好弟子也死干凈了！”
石虎顯然已發現這里的狀況，拳頭招招致命的同時，不由得暢快大笑。
而在旁經受譏笑的黃從鶴，在目睹弟子全部死光之后，反而沉默了下來。
斷嵐名劍上的銀白光華越發明亮，直至擴散到他全身
其如晝的亮光甚至將夕陽都給驅散，仿佛將時間拉回到了白日。
“黃從鶴！你不要命了？還敢使用真勁？”
誰知石虎見到這一幕，竟臉色大變。
他是半步納氣武者，內勁中摻雜著真勁，而黃從鶴可是貨真價實的納氣境，如果不是他年事已高無法輕易動用真勁。
在邱城，他壓根沒有可能與黃從鶴各成半壁，相互競爭。
“我一生心血都系與劍館，因為我的狂妄貪婪而導致弟子全滅，我還有臉要命嗎？”
黃從鶴腳步前壓，刺目的白光越發強盛。
殺意之心昭然皆知！
此刻的他再也顧不上什么天外精金，他只想將眼前的一切都拖下水！
“老東西！是你逼我的！”
石虎處在黃從鶴最近的距離，必然最先受他一劍。
此時的石虎再無留手可能，他虎目圓瞪，竟從懷中摸出一漆黑藥丸咕嚕大口吞下。
“逼我服爆血丹！減我壽數！不將你們錘成肉泥難消我心頭大恨！”
隨著石虎恨聲大嚎，滾滾赤紅瞬間充斥其渾身血管，炸裂的血紅似要從眼眶中沖出。
不遜色，甚至超越黃從鶴的可怕氣勢在他身上層層暴漲！
這是石虎在換血境練成的異類特征。
不僅能在招式中摻雜火毒，還能配合著爆血丹將力量短時間突破換血壁壘，徹底成為納氣武者。
正是因為有著這道底牌，他才敢不顧埋伏，如此莽撞的率先出手伏擊季明。
“還有你！休想當黃雀！”
當石虎氣勢攀升至頂峰，他一身大吼，雙拳隔空擊出。
明黃透著血絲，帶著無窮重壓的黃山拳，不僅襲向了黃從鶴，還卷向了在一旁觀戰的季明。
他要以一敵二！
但與距離過近，只能鼓動著真勁正面硬接的黃從鶴不同，季明在原地勾起嘴角。
下一刻，他就幾個閃身朝林中鉆去。
“狗崽兒！這車隊性命還要不要！”
見到季明如此干脆的逃跑，石虎原本就被暴血丹激的狂躁情緒更甚。
“你敢不來追我嗎？”
回蕩在空氣中的，只有一句輕蔑的反問。
無論黃從鶴和石虎他們之間誰勝誰負，都必然是強弩之末。
放任季明離開，等待他們的便只有死亡。
認識到這一點。
他們兩人對視一眼，竟然詭異的達成了某種默契，相繼收手順著季明逃跑的方向直追而去。
而在林中的一片空地上，早已等候多時的季明正擺弄著手指，迎接著他們到來。
在他腳下地里。
是數十根張牙舞爪的猙獰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