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紫云殿。

一女子著一身素色仙裙，雙手交握，屈膝向紫云殿教習先生瑞芝行下課拜禮。

禮畢，她抬起的臉來，額頭上那簇金底藍焰火苗花鈿更襯得她容顏絕色。

身側一紅色頭發的男子待她行行禮后將人匆忙拽出殿外：“你真正的師傅來了，你且快跟我來！”

暮止跟著好友歲容來至殿外。

霎時，帝姬那身正氣仿佛脫了痂的面具，一瞬掉落，蕩然無存。

眼中狡黠泛著明麗。

暮止理了理自己的袖子，變掉上學的發髻，伸了個攔腰道：“云蒼神尊是今日來嗎？”

火狐歲容大大嘆口氣：“還今日來嗎？我說暮止小帝姬，你每回必須假裝乖小孩的時候，能不能也稍微聽進去兩句。這位云蒼神尊我們見不見沒大礙事，但他天上地下，可只是你一人的師傅。”

暮止不甚在意：“你說這上神師傅，不過是我五千歲上，西澤島祖母幫我說情，強行認的師傅。人家不過是礙于我們上古火鳳一族的面子，應下了拜師帖。應帖結束，這萬年來也沒出現過半次。而我也不過被打發來紫云殿與你們一道學習。”

“與這件事相比，我更想隨你去你們昨日說的鬧市，吃一吃仙家們做的吃食，那勞什子冰糖葫蘆聽說是偷學了人間的做法，又酸又甜，快快快，我們如今過去，應當趕得上這午市。”女子臉上表情生動，手上的碎鈴鐺在拍擊歲容肩膀上，清亮響動。

火狐歲容見她這副樣子，在心中又大大嘆口氣：這樣的帝姬，哪是旁人能見得著的，真是說出去也沒人信。

火狐看向她：“你當真不跑去見這第一面？”

“不去，他收徒后便將我扔在這兒四萬五千年不聞不問，我對他也沒甚感情。不過一雙眼睛，一張嘴，沒什么搶先見的。何況神尊來此，有專門的見師宴的，我若巴巴地跑到路邊隨仙婢瞻仰神顏，亦或去夫子殿偷瞧，倒顯得我有多稀罕他一樣！不見！等見師宴那時再見也無妨！”她揚揚手，神情灑脫。

她想，神尊與自己不過就是名義上的師徒。

·

于是玩到午后三刻，她方與歲容乘興而歸。

正嘰嘰喳喳回味冰糖葫蘆之美味時，前方仙婢便走上前來。

“給帝姬請安，瑞芝仙人說，現下神尊已經去了靜心堂，讓您也去拜謁一下。”

聞言，暮止臉上的表情一收，變作嫻靜高貴：“我已知曉。”

她看了歲容一眼，悄悄給了對方一個無奈的表情，便抬起步子，變出素雅的裙裳跟了上去。

去的路上，暮止無聊問這小婢：“你方才可見著了神尊？”

小婢略一頓，耳后一紅，點頭道：“回帝姬，小婢不敢妄論……不過，三界盛傳，神尊之人如暗夜極星，令人難以移目。”

暮止抿抿嘴：有那么夸張嗎？

她道：“你可知神尊此番怎么突然來了紫云殿，他不是五萬年沒踏出他的皎云殿嗎？”

那小婢搖搖頭：“這些秘辛，小婢是不曾得知的。”

暮止點點頭，心道也是。

這位仙婢見狀也悄悄看了眼暮止，心中是艷羨無比。她身旁的這位帝姬是上古神族中最有榮尊的火鳳一脈。更是火鳳一脈，唯一一位紫玉藍羽鳳凰，自小便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五千歲上，西澤島的祖母便幫其拜帖，也不知撞了什么大運，一向超脫于三界之外，神佛不理的上云天皎云殿云蒼神尊，應了西澤島上神的帖，將暮止帝姬收為首徒。這件事，到如今依然是令眾位神仙納罕無比的存在。

到了。

暮止抬抬眸，匾額上正是靜心堂三個大字。于是在“西澤島火鳳族暮止帝姬到。”的聲音里，她抬腳邁腿，向前走去。

靜心堂內

瑞芝正在對云蒼說些什么，云蒼的手里正拿著一本什么卷宗。

云蒼聞言微微抬首：率先進入眼簾的是晃動的水滴玉耳墜，接著是一雙沉穩無波的眼眸，其唇微紅似櫻花之色，眉黛如遠山之顏。走路的步子邁得小而有距。

來人溫婉有禮如同芙蓉之花：“暮止見過云蒼上神。”

她額間那簇金底藍焰火苗花鈿，彰顯了她的身份。

瑞芝呵呵笑道，向云蒼介紹：“這便是小仙方才與您介紹的暮止帝姬。”

“西澤島火鳳帝姬？”云蒼聲音微沉。

暮止應了聲：“正是愚徒。”

她恪守著自己的乖巧懂禮，筆直站在那里。

卻不想聽見對面傳來一道不明意味的聲音：“紫云殿功法心經考核最末一名？”

女子臉上錯愕，她努力鎮定——沒想到，神尊第一次見她，兩人之間的開場白竟是這句。

她心道：雖說，自己心法考試成績差，可這也并非她故意為之。

她調整音色使自己顯得平靜：“是徒弟愚鈍。”她強撐住面子，給了對方一個純良而誠懇的眼神。

不料對方又道：“本尊方才翻閱了你這幾萬年來的每次考核，發現你每一回都十分得穩定。”云蒼看了她眼，語氣復雜道：“總是穩定地居于最末一名。”

聞言，暮止一下閉上了眼睛。

“罷了。”對方這時擺了一下手：“想來也是師之過，是本座萬年來沒有對你有所過問。”

暮止睜開眼睛迷茫地看著云蒼。

云蒼：“從今日起，本座帶你去上云天皎云殿，親自教習你。望你能有所長進，不至于總是最末一名。”

聞言，她抿了下唇，方溫順乖巧道：“多謝云蒼上神，愚徒定然努力學習。”

她對著座上的云蒼說話，也終于看清楚了那人的樣子：

那人容顏冷淡清冷，雙眸深邃難讀，目下只穿一身雅藍袍衫，坐于上位。較之于仙婢對其的形容——他美如夜深之時，遙之又遙的極星。

不知為何，暮止卻覺得，這人更似孤零零垂在清冷天穹的一角上的孤星，雖美過銀月光澤，卻又像是用這美，將所有的溫度都隔絕開來。他整個人看起來，都落寞孤冷極了。

·

離開紫云殿，出發前往上云天皎云殿的事宜很快就落實了。

下午的時候，暮止將歲容贈予自己的畫本子與其他小玩意偷偷裝在包袱中，背著包袱向歲容告別。

外面日色依然很好，眾位仙人也都列站在道路兩邊，垂手恭送云蒼神尊與暮止。

暮止站在神尊的邊上，雙手捏著包袱，對于前路心中忐忑好奇。

在眾位仙人齊聲道的那聲：“恭送神尊與帝姬。”中，神尊起了云駕，帶著暮止前往上云天皎云殿，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火狐歲容望著天邊，失去了暮止蹤影的那塊地方，微微嘆了口氣。

火狐歲容望天低嘆：“她在的時候，便老是別人家的孩子。如今陡然被神尊帶走了，也不知上云天可有冰糖葫蘆吃。”火狐垂手，搖了搖頭，難得不再亢奮，扭頭往里走去。

倏然，草叢之中，有一條不起眼的小蛇，繞在他的腳踝上，然后很快消失不見了。